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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萝北童年(3)
窝头榆钱儿饼 毛佩莲
1
转年春天来了,爸爸是那一片儿人家里,第一个拿起铁锹翻地的人。父母的老家在沂蒙山区,祖辈都是农民。爸爸虽然很早就参军离开了家乡,但对土地的热爱,却一直保持到了他生命的终点。
那天吃过早饭,我牵着走路还有些磕磕绊绊的妹妹,站在房后的菜园门口看爸爸翻地。
阳光亮得有些晃眼,身上暖暖的。爸爸用铁锹把脚下的黑土一锹一锹翻过来,再一下下拍碎。
我家后菜园三面篱笆,另一面是房子的后墙。一扭头我看见后墙窗台上放着几个黑土疙瘩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指着它们问。
“是上一家种的土豆没刨干净,你拿回去让你妈蒸窝头吧。”爸爸说。
我走过去一看,果真是土豆。只不过它们在地底下藏了一冬天,已经变得黑黢黢了,土豆皮皱皱巴巴,就像房东边那家老奶奶的脸。
“这……能吃吗?”我嫌弃地用手指杵了一下。 “能,掺上点儿杂和面,挺好吃。”爸爸说。 1 我回家拿来一只小竹篮,用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一个个捏着将它们放进去,拉起妹妹回家了。
妈妈果然蒸出了一锅宝塔似的窝头,尖尖的,底下还有一个大眼儿。一家人围在简易的炕桌边,妈妈陪着妹妹,爸爸则蹲在我和姐姐旁边。我瞅瞅黑窝头,又瞅瞅爸爸。爸爸拿起一个窝头咬了一大口,再端起碗溜一口菜粥,夹一筷子咸菜,然后他看着我说:“快吃吧,好吃。”
我想先喝粥,妈妈做的菜粥带着咸滋味,很好喝。可我一汤勺下去却被热粥烫到了舌头,吭叽了两声后还是哭了起来。爸爸隔着姐姐拿过我的碗,一边用小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一边扭头冲我笑着念起他自编自导的歌谣:“和楞和楞冷冷,小狗等等……”
爸爸没骗我,窝头果真好吃,筋筋道道的越嚼越有味道。只是小孩子要细嚼慢咽才行。 1 三年困难时期,爆棚了人们对吃的智慧,毕竟活着才最重要。 我们那栋房房前有棵老榆树,平日里我也不怎么正眼看它。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它那个在冬天里乱七八糟、蓬头垢面的“大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把“大绿伞”,枝桠上层层叠叠裹满了翠碧色的榆钱花,漂亮得像个新娘子。 1 1 田姨是邻家的一位女主人,一天,她支使自家两个大一点的儿子爬上了老榆树。“咔嚓咔嚓”,只一会儿树上的枝杈就像一把把小降落伞,满载着榆钱花扑簌簌地落下来。田姨腰里系着花围裙,将大大小小的榆树枝拾起来,一一塞到旁边等候着的孩子们怀里。不管谁家,也无论大小,只要来了就都有份儿。
我和姐姐把榆树钱儿从树枝上撸下来,母亲洗净后掺上杂粮面,搁上盐,就在大黑铁锅里摊成了一个个两面带着黄嘎巴的贴饼。贴饼子外焦里嫩,还带着点儿咸味。我们姐妹三人,每人端着一只碗站在大门口,碗里放着刚出锅的榆钱饼,只把爸爸一个人丢在里屋的炕桌边……
那是我至今吃过的最香的饼,青黄不接的季节,它于我们,就像熬过了漫长冬季的小兔子,终于看到了春草,胜似山珍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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