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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相故事(48) 糙人小安子
小安子当然是姓安,不过小安子不小了,40多的人了。小安子是个粗人,估计不知道安德海是什么人,所以一开始叫他这个绰号的时候,他还兴高采烈地像个40多岁的女人,被人家认为只有20多岁似的,扭捏着半推半就:“我还小吗?别逗了您哪,嘻嘻。” 小安子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还是在胡同里长大的,北京话把这种人叫“胡同串子”。人特仗义,你要对他说想用用天上的一颗星星,他会一拍肥嘟嘟的肚皮:“兄弟,不就这点儿事吗?早言语啊,哥哥家里正好闲着俩没用的,明儿我就给您拿来,俩够吗?不够您再说话。”第二天都不用你提醒,他还真没忘,保准比你还痛心地跺脚拍巴掌地说:“您说这寸劲儿赶的,我们家那俩星星昨天下午刚没了,一颗让我外甥拿去糊灯笼了,还有一颗让我媳妇借给一单位同事了,您说这事儿闹的,嗨!” 听小安子自己说他小时候是真吃过苦的。小安子身高才1.6米多点,据说就是小时候干活累的。但是我倒更相信如果不是小时候吃的那些苦,现在他还指不定混成什么样呢。 小安子最早复员到电台当了工人,和领导不对付,来了出“林冲夜奔”,卷了单位一笔钱,靠一个后台很硬的亲戚关系,自己开了家广告公司。正应了“人走横财马走膘”的俗语,在“质量可靠,实行三包”的广告年代,他那个亲戚凭着职权将大把的客户送过来,小安子的公司竟然鬼使神差地成了那一年北京十大广告公司之一。一夜之间小安子成了“安总”,把领带打得像拧了结的抹布般的“安总”,常常在名牌西服外面披件黑皮大氅,在电视上还露过几次面,风光了几把。 要是上纲上线的话,“安总”沦落为“小安子”并沦落为我的同事,还得说是咱们国家经济秩序进步的结果,“安总”那样只凭关系的公司终于混到了穷途末路。去年秋天,他的公司卖掉了最后一台电脑,“安总”就到了我们单位,屈尊成了我的同事。 说句实话,这个人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有点招人烦,是个做好事都让人说不出个“好”字来的人。如果你并非有意跟他借星星难为他,能帮上忙的他还真帮忙。有一次我急用一笔钱,手头不够,借钱的事情总是不好开口的,何况压根儿就没想向他借,他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矬蹲蹲地往我面前一杵,像蝙蝠侠一样把个报纸包塞到我手上:“哥哥,有事不告诉我?看不起兄弟是不是?”随后小声说:“别跟别人说,我可不愿意让人知道我有钱。”我差点没感动得掉下泪来。可是没等我把眼泪彻底憋回去,几乎全大楼的人都知道了小安子借给我钱了,而且每个人都得到了昔日的“安总”的亲口“诏谕”:“可别对别人说。” 总把小时候在农村吃过苦挂在嘴边的小安子,身上的确也带着不少农民的朴实可爱,但也有让人哭笑不得的时候。小安子自称是个糙人,糙得简直惊世骇俗。一次几个合作单位的老总来谈判,完了照例是要吃饭的。席间小安子说了一堆厕所里的小段子之后,又即兴发挥了一下:只见他歪了歪胡传魁般的身子,一个响彻云霄的声音喷薄而出。从来没说过粗话的我们单位老总,气得用河南家乡土话骂了娘。 这几天小安子真的安生了,因为这个祸闯得有点大:单位有个大项目,需要在工体搞一个晚会。小安子一拍胸脯,把会场的事揽下了,场租35万,说得跟“工体”就是他家开的那样肯定。单位按照这个报价给客户报了预算,合同也顺利地签下来了。等到去“工体”场地的时候傻眼了,原来,35万只是演出当天的场地租金,搭台、拆台的时间也要算租金,还有演出当天的治安保卫、交通消防都要算进去,整个一加,135万也下不来。小安子跟孙子似的先去和“工体”砍价,然后又跟孙子似的和客户商量,想把晚会移到“首体”。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嘴唇也爆皮了。 这事现在不知道进行得怎样了,反正你要问小安子,他准是那句:“不就这点破事吗?哥哥我什么样的火焰山没过去过?” (原载于《新民晚报》2004-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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