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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相故事(5) 野 菊
红花袄,羊角辫,挎一只竹篮,别一朵野菊,在秋野里捡拾风干的树枝、飘零的落叶。踩着印满牛蹄窝坑坑洼洼的乡路,不小心,就踩醒了野菊的暗香,那香呢,就随了蜿蜒的阡陌悠荡。 远远地,会看见一朵野菊在空旷的秋野里走动,走着走着,那瘦寂枯败的冷秋就漾起了鲜活的韵味。 那是野菊儿。 或许是生在秋里的缘故,野菊儿生性爱菊,打小就好在菊丛中玩耍,即使母亲唤归的吆喝打村头传来,也要滚一身菊瓣儿回家。每到秋里,野菊儿总得到乡野拾柴禾,拾遗落在秋天的梦。 不知打什么时候起,野菊儿开始痴痴地盯着上学去的昔日伙伴们的花书包发呆。野菊儿也嚷着要念书。爹就说,女儿家早晚要嫁人的,念书也枉然。野菊儿去问娘,娘就搂了她泪花盈盈地哀叹:野菊儿,野菊儿,女人的命就像乡野路上的野菊花,任人踩去,不心疼的。 野菊儿就跑到野外,跪在地上。捧着人踩牛踏而碎了花瓣儿的野菊花,心疼地想自个咋会是这样一个苦命的名儿呢? 常常,有一阵阵琅琅的读书声打村北岗上的小学里飘来,兀立在空旷秋日里的野菊儿听了,忘情地将一朵野菊花一瓣一瓣撕成碎片儿。野菊儿来到学校,渴求地趴在长满了青苔的窗台上,腼腆地跟着教书先生默念黑板上的“猪、马、牛、羊”。拾柴禾的野菊儿不再空虚,她每天用树枝在秋天的田野.横撇竖捺地写偷学来的字。有时,聪明灵巧的野菊儿还会用一朵朵野菊花,在田野上写好多好多的“花”字呢。 那年,野菊儿的弟弟考上了县上的重点高中,爹又喜又愁。喜的是儿子有希望考上大学,可光宗耀祖;愁的是支付不起昂贵的学费,又唉声叹气。爹看见女大十八变的野菊儿,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爹要野菊儿“填房”,嫁给村上死了老婆的杀猪佬。为了续弦,又矮又丑的杀猪佬用一万元的彩礼,要将野菊儿娶过来。 野菊儿是在野菊花盛开的秋天里出嫁的。 几年后,野菊儿的弟弟真个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全家人喜颠颠,野菊儿的心里却苦巴巴地流着酸泪。“总算熬出头了。”野菊儿喃喃地不知说自个还是说弟弟。野菊儿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野菊儿望着秋阳下绽开的红菊、白菊、黄菊……这被人世间愁云苦雨濡染了忧伤的笑哟,一朵朵、一丛丛、一簇簇,把偌大个乡野缀成了一道凄美的风景。 那天,野菊儿早早地为杀猪佬男人备好饭,又把老屋长里短里收拾理顺,直至把男人送出门后,她才尽心地也是平生第一次面对梳妆镜打扮起来。野菊儿用一脸泪花亲了亲酣睡的儿子,轻轻掩上了门,就打村道上走了。 野菊儿是披上那顶红盖头走的。那时,乡野里还没有野菊花。野菊儿头上那顶开满了野菊花的红盖头,把乡野的天空衬得从未有过的空旷、高远。 野菊儿乘上了一列南下的火车,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城市,走进了五彩斑斓的新生活。 野菊花,开了,又开。 可,野菊儿,走了,再没回来。 (原载于《古今故事报》总第192期)
注:原文缺失,补发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