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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相故事(4) 阳 坡
村与山有缘,相离不得。村小,山大。山上瘦弱的几棵树,零星地伫立在坡地。坡地极宽广,驮着小村千百年。 青出村,往北,走近自家的坡地。他牵着一只白羊。即使不牵,白羊也会跟着走的。羊随他上了山坡,便满地里寻嫩草,直到吃饱了肚皮,才倒在那一片阳光里,眯起眼,舒展着身体。 妻来的时候,青正在挖地,一锄锄把土和石翻开。枯草的根露出来,潮润润的,透漏出春的气息。妻一来就干活,她弯下腰,形成柔和的曲线。粗重的喘气,牵着胸脯急促地起伏。随着身体的抖动,锄头深深插入坡地,热汗滚落到新土中。 上午的太阳很暖,风轻轻地吹拂,是南风,从一个遥远而热闹的地方吹来。青曾去过那里,当时为了挣钱,他出卖过自己一身好力气。 青现在承包了这片坡地。他想,坡地朝阳,背风,背那种会吼叫的北风。北风总是冷的,让人打颤。甚至在初春里,北风也会突如其来,在山顶把春的气息撕得粉碎。 而青的阳坡上,却总会有新芽最早吐露。 青要在坡地上栽树,要栽好多树。他仿佛看见树的根长长地伸展开来,生长成郁郁葱葱的岁月。青的脚窝稳稳地立在坡地上,他常常是站在这个季节里去渴望下一个季节。渴望便凝结在每一个脚窝里,在青的身前身后热切地召唤他。 妻说:歇一会儿吧。 青说:歇一会儿。 他俩就坐在白羊的旁边。白羊把头拱到青的怀里,用舌头舔着他的手掌。青抱住它,用另一只手去捏羊那湿漉漉的鼻子。白羊无数代,啃草无数茬,白羊依旧。青想着,轻轻地拍羊的头。 妻的眼尖,有意无意间,发现一撮毛茸茸的鲜绿。她起身去挖了来,端详良久,才递给青。他接过来,闻了闻,又递给白羊。白羊不用张大嘴,只一条缝,便抿没了这绿色,温顺的目光变得更温顺,更满足。 青两年前娶了亲,妻怀过一个孩子,早产了,没能活下来。妻哭得好伤心,说可怜的孩子没看一眼这个世界。青也很难过,他又想,等阳坡上有了绿色的树林,再有孩子会更让人心满意足。 山那边绚丽,山这儿也应灿烂。青记得从南方回来的那天晚上,彻夜未眠。青与妻说了很多话,说得两颗心激动不已。床头的灯也光彩闪烁,辉煌地亮了一个通宵…… 太阳偏西了,天边的白云在飘动。晚风从坡底吹来,轻轻地摇曳着新栽的树苗,摇给青和妻看。 妻说:回家吧。 青说:回家。 家很温暖,封火的炉子总燃不断。青和妻吃好了,再去给羊饮些带盐的水。然后,读书、说话、睡觉、做梦、天明…… 明天的阳坡上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原载于《贵州农民报》1994年4月8日)
注:原文缺失,补发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