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浴

燕然搦管

土耳其浴

李燕臣

来到土耳其体验“土耳其浴”、似乎是尝试正宗的异国风情，但什么是真正的“土耳其浴”引起争议？李晨替我报了名，洗浴中心的车管接管送。我内穿泳裤，外套一条单裤，上身穿一件体恤，脚蹬一双拖鞋、拿上手机就上了车。没想到车上全是女士、就我一位男士；车上的人们谈笑风生、谈论的中心话题就是“土耳其浴”？谁也没有顾及车窗外的景色，车程不算太长，很快就停在洗浴中心门口，那是建在一片高地上的房舍，拥挤在一条深巷的进口处。门口等候我们的人，看上去像是主管，他个子不高浓眉大眼，唇上的八字胡须很显眼且浓密；他引领我们通过狭窄的通道进入一间接待室，然后、他以简短的介绍洗浴事项后、就将男女分开进入了更衣室。从他发放的图示上看就是普通的按摩洗浴，好像与土耳其浴相距甚远。
不多时那位主管进来送来一杯紫红色的热饮，放在桌上。我站起身来想说退出，但由于语言不通无法交流；此刻领队进来，我跟她说明退出的本意，她点点头用英语向那位主管说明了我的意思，他连连点头立即同意了，也可能就我一位，不值得兴师动众？
关键是我要在这里等，退出已经达成协议、等就成为定局，要等那辆车接人回来，才能送我回去。屋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就是那种中东香料的气味，我刚走出来，又撞见了那位主管，他见我从屋里出来也没说什么，就引我到院中葡萄架下纳凉，他觉得在院中等待或许好些。葡萄架下有一面方桌，几把椅子，面对的是一个小型游泳池，里面的水并没有放满，清风掠过荡起涟漪。不知不觉我步出庭院，来的巷口只见一条横街通向主街，也可能是一时突发奇想，我觉得不如趁此机会去海边游泳后再回酒店。
当走到街上时、并不像所想象的那样顺畅，往那边走离海边近，怎么走都是问题？想都没想我就向东走去，午后的斜阳在西南方向，其反方向就是东北方向，这一点肯定没错。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觉得离海越来越远，想来可能是上午在山下看到的那座小镇。从房屋密集的程度上看，这里要高出海面很多，不在山腰也是建在高地之上的村庄，根本看不见海面。
于是我就往回走，心里有些忐忑，毕竟是在国外、不是在家里想上哪就去哪？当我走到街口时，拐角处有家餐饮店，高高的门廊很显眼可见生意不错；便快步赶上前去准备问路，可走到近前，我却迟疑了。怎么问？用汉语、说中国话在国外犹如天外来客，没人会听懂。
此刻、店老板睁开眼，坐在椅子上望着我，像是在问你买什么？在不知不觉中我崩出一句法语单词“la mer”(海)？
没想到他听懂了，立刻站起身来“attendu”(等一下)，他掏出手机打开界面，走到我面前用手机话筒对着我说“tu  parles”(你说)
我用汉语说：“去海边游泳”。他的手机界面立刻出现一张类似高德地图似的图示，蓝色是海白色是陆地绿色的线条表示路径，在图上显示出通往海边的绿线有很多弯道并不平坦。
他索性把手机放在我手上，让我仔细观看；他却双手平展做出划水的动作，我笑着点点头“oui”(是的)。并把手机还给他，他快步引我到走廊拐角处向西平展臂膀，然后向右侧弯曲，以示转弯；我看明白了，那就是去海边的方向。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merci”(谢谢)，然后向他挥了挥手便向前走去。此刻他双手叉腰站在廊下身材魁梧倍显高大，看上去不像是店老板，倒像军人；他见我回头张望，便伸出一只手臂，喊道“la mer”,我们都笑了，他那爽朗的笑声融入蓝天，在空中越飘越远。
我继续前行，前面有座清真寺，阳光下前行的路因没有遮挡显得有些刺眼，过了清真寺再向前走便是山路开始下行，我看了看脚上穿的拖鞋就停住了脚步，如此行走山路恐怕不妥？扪心自问我放弃了前行的念头，转念一想，不如回洗浴中心去等车更为顺畅。想到这里我便往回走；可一连穿过三道街区都没能找到那所洗浴中心。从所走过的街巷看上去都似曾相识，但始终没能找到要找的那所洗浴中心。
我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有电话的人都打到了，就是没有回音，发短信也无人回复。如此状况下可理解为都去洗浴了，手机被锁在更衣柜里，也未可知？
暮色降临了街灯亮起，映在昏黄色彩中的街巷尽显一派茫然；我走在街上抬眼望去又回到了原点，就是方才问路的那个街边餐饮店。其实、人的四肢都不一般齐；即便是极为标准的人，其误差也在微米之间，所以才有迷失方向后的转圈，只不过有人是在转大圈、而有人则是转小圈。
当我自知迷路时站在小店前迟疑了片刻，就想梳理一下当前的状况，正巧撞见那位店老板步下木梯，此刻他什么也没说，掏出手机，打开界面直接对着我；盛情难却、我只说了四个字“洗浴中心”！手机界面上立刻出现很多名称，他用手放大字体让我辨认，面对那一行行生疏的字母，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再看那位店老板索性收起手机，摊开两手耸了耸肩、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深表谢意、我觉得他已经很尽力了。
当我离开小店向路口走去之时，听到背后叮嘱道：“hotel”(酒店)
一语中的、我突然想起酒店内还存在一个土耳其群，让谁帮忙发个名称，或许能够解决当前的所有问题，想到这里、我打开手机、手机电池已标出红色预警马上就要没电了。
我在土耳其群中发了一条信息，“谁能发一个酒店名称”？第一时间、一只“红酥手”发来酒店定位。很快我在路口就打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我打开手机显示酒店定位，司机看了看点点头问道“china”？
我点点头看他继续往前开，感觉有些不对头，那是去镇里的方向，但前面不远处有个加油站，以为他去加油也就没作声。可还没到加油站他就停了车，开始接电话，他的手机里传来一位女士的声音语速很快，他连连点头十分顺从。看上去司机是位中年汉子、满脸大胡子不修边幅，放下电话后他掉头转向、向山下开去；此时、我才放下心来感觉坦然多了，车速很快，转眼就行驶在盘山道上，望着车窗为那曲折的山道，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步行走下山去。
当车开到山下路口处时，我已经看到海面和岸边停泊的海盗船；他又停了车开始打电话，电话中依然是那位女士的声音，声音很大像是在申斥他，挂断电话后他准备掉头；我立即推开了车门。
“not”他连连摆手、示意还没有到地方。
我指着计价器上的数字，掏出仅有的两张面值一百里拉的纸币递给他；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找了我四块硬币、两张二十里拉的纸币后，我下了车替他关上车门，车掉头向山上开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后来听说山上确实有座与此同名的酒店，到底是分店还是连锁也未可知。
当我的脚踩到松软的沙滩上时倍显疼痛，望着灯火阑珊的海岸，传来节奏鲜明的快板乐曲，晚风中舞动当下的韵律弥漫在海天；眼下我已经不再期望有什么洗浴可以享用，就是想有盆热水能烫烫脚足矣！
其实最初接触到“土耳其浴”的画面还是在学生时代，那是在少年宫学画期间，有一次石辅导员带来一本画册，课间休息时几位同学偷看了那本画册，里面有张名为《土耳其浴室》的油画作品印象深刻；后来是在法国看到了真迹，方才对作者安格尔有所了解。他是法国19世纪著名学院派画家、新古典主义大师，安格尔生于公元1780年、卒于公元1867年，《土耳其浴室》是他的晚年之作，据说此作品是为皇家预制；旨在把不同民族、不同肤色、不同性格的少女展现在同一画面中，作者把画面场景设计在浴场可谓独具匠心。后来毕加索看到此画后赞叹不已，他认为《土耳其浴室》是描写女性人体艺术的巅峰之作，画作充分展示出女人曲线美的韵律以及靓丽色彩下涌动的青春活力。
此画问世之后众说纷纭有人认为画作的形状圆型暗示锁孔，此景是透过门上的锁孔窥视所见，因此更增添画境的隐情，其实评论者的遐想往往会使原作增色，不过偷窥的说词未免有些牵强只能给那些猥琐的人带来快感。
画家在表现手法上力求清晰、流畅，使整个画面丝毫没有杂乱感与不协调，以纯净、洗练的笔触描绘出优美的人体律动感；以冷静、幽雅的曲线勾画出女性肉体的丰满，在肉粉色的空间内充斥着静穆、崇高的单纯美学意境，涵盖了色彩、色调以及光影变化之间唯美的诉求。
“土耳其浴”历史悠久、可追溯到古罗马时代，只是名称不同而已。由于早期欧亚大陆气候炎热，古罗马人大约有“半生时间”是泡在水里。当时，在君士坦丁堡（今伊斯坦布尔）等大城市建有许多装有蒸汽、冷热水池等设备的公共浴室，按社会等级分为贵族、贫民及奴隶享用，只是格局上有所区别。时至今日伊斯坦布尔老城区依然保留有“恰阿奥卢浴室”原貌，是土耳其最著名的浴室，建于1714年。19世纪末英国画家汤姆斯阿隆曾来此游历，绘制了《恰阿奥卢浴室》铜版画。此后，阿隆的铜版画流传到欧洲各国，土耳其浴也成为土耳其的象征。
自从土耳其人战胜东罗马帝国之后、取代君士坦丁堡的伊斯坦布尔应运而生；传统的罗马式浴室也被改成名副其实的土耳其浴室。也许是信奉伊斯兰教的缘故，土耳其人更重视清洁身体。伊斯兰教规定，穆斯林在做礼拜之前要净身，其净可分大净、小净，大净是从头到脚、从里至外都要清洗得干干净净；小净则以洗头脸为主，再洗手、洗脚。起初一个穆斯林日内要做5次礼拜，可想而知土耳其人也就与浴室结下了不解之缘。
时至17世纪后期、君士坦丁堡老城内已拥有168家大大小小的浴室；土耳其浴室也接待女士，一般是周内前几天为男客服务，后几天为女客服务。有的浴室开设男女两个浴室，同时接待男女客人。
在正宗的土耳其浴室内，专门有一批称为“坦拉克”的按摩师。当沐浴者舒展四肢躺在“肚皮石”上时，让双手涂满橄榄油的按摩师在他身上推、拿、揉、按，使全身皮肤微红、血脉畅通，顿觉浑身通透、轻松愉快、舒适无比。
而女士洗浴方式不同，她们坐在石凳上，先用盛满肥皂水的铜盆，从头到脚冲淋一遍，然后让女侍用清水冲淋多次，据说这也是按照伊斯兰教的教规从事。
土耳其浴传闻为男女同浴，那只限于当年皇家贵族享用，伴随帝国灭亡早已被废止。但无论男浴、还是女浴，都有浴后品尝佳肴的习俗，所以带入浴室的食品也是丰富多彩。
时过境迁在土耳其已很难看到完整遗留下来的浴室，大多都在运营之中，闲置下来辟为博物馆对外开放几乎没有。当来到伊朗古镇“卡尚”时，才真正看到五百年前的世界上最精美的土耳其浴室，即艾哈迈德苏丹浴室，华丽无比的浴室已辟为博物馆迎来八方游客。
走进门廊需要买票，进入通道的末端豁然开朗；
登上四、五级台阶来到平台之上，眼前展现出一间大厅，四周墙壁上拼有瓷砖彩绘的伊斯兰图案精美绝伦，充满了浓郁的东方气息，令人目不暇接。中间是喷水池，周边对称建有四座开放式浴室朝向大厅，大厅上方环状穹顶彩绘相间只有顶部上方开有一个通气孔，室内不透气、不通风，很像洗桑拿浴的温度闷热难耐，左右两侧还有两道通廊直通套间，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净水冲淋间。室内设施完备，装饰奢华、特具皇家风范。
在浴室内呆长了倍感透不过气来，穿过通廊回到进出的走廊里顿觉舒畅，经导游指引从这里上行就是浴室的屋顶，来到上面真是另有一番天地，一座座半球形的圆顶就是浴室内的穹顶外观，其顶部有个半圆形的光罩，侧位分别开通六个通气竖孔，罩在穹顶顶尖部；下面穹顶半球上开设双层圆形明窗，像穿越时空的飞行器来自天外。站在屋顶可俯瞰整个千年古城，素有“玫瑰之城”称号的卡尚古镇，因盛产玫瑰而得此名。土法制成的精油传承至今，闻名伊朗、蜚声海外。
在半球林立的顶部一角，还备有吊水的辘辘及注水用的渡槽，可以说一整套设备历经五百年沧桑依然照常运转，如今只有此处依然能还原到当年的景象。卡尚古镇拥有千年历史，艾哈迈德苏丹浴室所展现的只是古城内的一角，其外观也同古城内的其他房屋一样被罩一层华秸泥，看上去有如新疆的喀什古城尽显一派古老的黄色穿透岁月。
此刻、暮色西垂，天际间的流云被镶上一道金边，人们争相拍照、要把华光一刻永远留在记忆之中。其实、人生就是在享受阳光、空气和水的沐浴，每人都在各自密闭的空间内以不同方式蒸腾、洗浴；然而、能走出格局，洗净灵魂者却寥寥无几。

《土耳其浴》
土耳其、伊朗旅游之四
作者 燕然搦管

2023年6月22日


离开土耳其已有月余，可那位店老板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现在眼前；近日凭借我的记忆、为店老板画了张像，并不在于画得像与不像，重要在于将这种善广为传播，永存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