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子组曲》之十六 期货

燕然搦管

期货

苍子携覃婉回到北京后，很快注册了一家经营期货的公司，事无巨细，覃婉跑前跑后把公司的事情料理的井井有条。
他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在他心里波斯猫就如同一盆静水清澈见底；而覃婉却深不可测喜怒不行于色。思来想去他还是持不准，有幸的是他又来找上门来，让我这个外行为他把把关。
那是个星期天的上午，他请我去和平门全聚德烤鸭店吃饭。我到那一看只有三人；最亮眼的就是席间就坐的女士。
“这位是我公司的助理覃婉”。他向我介绍了那位女士后，女士便站起身来，极为恭敬地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接过来细看她的大名，紫红色的底色上只有两个反白字，狂草“覃婉”。
应该说“字如其人”，抬眼细观那位女士的尊容，与狂草并无关联，其精致入微的程度，胜于工笔重彩双勾下的绘画仕女。
有句古语说得好，“男在天庭女中准”；什么意思？说的是面相，男人只有在天庭饱满的前提下，才有资格往下谈美，而女人的完美首在鼻准之间，其后再言眉眼；一语中的，细观覃婉的鼻子，说悬胆太抽象，直白地说她鼻准高隆，衬托出眉眼之间的灵动，薄薄的嘴唇上并未涂抹朱紫嫣红，静观其面素面朝天，其精致的轮廓，添一笔竟显多余。
此刻，他低语道：“初次见面，如此看人家，不礼貌！”
我却提高了嗓音：“唉！此言差矣，如此佳丽，赏心悦目，失此良机，何求真谛！”
“看不出来，您讲起话来还挺幽默。”覃婉说着站其身来给我倒茶。
“多谢！”我弓身致谢之际，他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礼盒，放在了餐桌上笑着说道：“为庆祝公司开业，就算送上一份我的祝福吧！”
覃婉，当即解开丝带打开礼盒，原来里面是一件胭脂红色，纯毛人字呢大衣。她很大方地拎出大衣，穿在了身上，就在餐厅的大堂内走起了猫步。顿时迎来一片掌声，吃饭的人都惊呆了，以为是餐厅特邀的模特在演出。
那几步走震惊四座，令名模佳丽汗颜。我偷眼观瞧他的反应，只见他半张的嘴，像失去了知觉，始终就没合上。
我不再言语了，这哪是请我来把关，这分明是一种展示；我不得不在热锅沸水中加瓢凉水，就捅他一下问道：“这事小孙知道吗？”
“那敢让她知道啊！你什么意思啊？我这可是公事。”
“我怎么看都像是假公济私啊？”
一顿烤鸭过后，三人步出店堂。此时，我回身一看，一缕阳光照在覃婉的脸上，只见她眉宇之间，有一股英睿之气若隐若现，便轻声说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点定力我还有，请你放心就是了。”
我没再说什么，就此作别。
没过几天，苍子发现公司账上多了三千七百多元钱，有零有整，正与他为覃婉买的那件大衣的价格相仿。他是个精细人，眼中从不揉沙子，他拿着小票就去了燕莎。柜台前的服务生是熟脸，就是从他手里拿的货。那位服务生见了他就满口赞许道：“您太太真是太漂亮了，办事很得体；我们有规定，没有小票不退货，她上楼去找经理，货不仅退了，经理还送她出了店；我进店两年多了，亲眼所见只此一例。”
他本意是去找经理问个究竟，听服务生这么一说他改了主意。当他走出燕莎商城时，心头涌起一股热浪，都说成功的男人背后站着一个功不可没的女人，的确如此。他压抑不住奔涌的激情，去了公司找到她问其究竟；她的回答很坦然：“公司刚刚起步，要钱的地方太多啦！哪能乱花钱，依我看为了公司的体面，你那辆车确实应该换了。”
苍子听了她的话、二话没说就换了一辆白色的桑塔纳两千，提车的那天，他俩一同前往，坐在驾驶室里，没想到她比他开得还溜。他也觉出来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干脆放权，索性把公司财务一并交给了她。
此时，小孙住进了医院，检查后的结果是肺癌晚期，他竭尽全力无法挽回现状，最终转到肿瘤医院。小孙刚刚入院，他就接到了两张催款单。情况紧急，他不得不赶回公司查看究竟。
当他走进公司一看，别说期货连现货都没啦！能搬的都搬走了，不能搬的扔出去你都得掏工钱。拉开抽屉银行单据、财务章、人名章，一样不少；他首先去了开户行。
他刚走进银行，就被大堂经理请进了办公室。那时银行内的呆账、坏账太多，大堂经理请他签署了一项还款协议书，银行不承担任何责任就算了事。
钱是一分都没有了，催款账单却有一摞。他从银行出来，就去了电话局；此时此刻，他最担心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小孙和他的儿子。他先给在甘肃的大哥打了长途电话，相求接走他的儿子，还算顺利大哥满口答应下来；接着、他又给在北外读书的妹妹打了电话，让他先照看几天嫂子，他费了不少口舌，妹妹勉强答应下来。回到家中，他才开始整理单据，粗粗一算，公司连日来欠下的债务六百万以上只多不少。
虽说已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六百万元的债务能压垮一片企业，却没能撼动苍子，当天晚上，他背着一个军挎，坦然地离开了北京。至于他去往何处，无人知晓？
真佩服覃婉的手段，其借据笔笔清晰，就是没有一桩对付公堂；“民不举、官不究。”
噩耗传来，小孙撒手西去。遗体告别那天，债主们把灵堂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是水泄不通。可就是没见到他的踪影，不知他躲进了那座天坑。
苍子，离京的那天晚上，附近小区的小偷光顾了他的寒舍，门没有锁，小偷推门而入，转了一圈出来时，小偷已是泪流满面，慨然叹曰：“这是谁家啊！还他妈不如我呐！”

《苍子组曲》
之十六  期货
作者  燕然搦管
2015年12月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