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沟楞场，一片繁忙的景象！ 骆驼特别喜欢这里的氛围，尤其是抬木头的那些人，他们干活儿时候的那种激昂振奋的状态，非常能带动现场气氛，很容易激励到周围的每一个人！
他们以八个人为一组，俗称一副肩儿，按照每个人的位置，分为头杠、二杠、三杠和末杠，在木头左边位置的叫里肩儿，右边的叫外肩儿。 他们的工作就是，把从山上拉下来捡完尺的原木，按长短和种类分别码放成垛，叫做“归楞”。 为节省场地，有的楞堆甚至要码到数米高。 要把一两千斤的原木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这八个人的配合必须极为默契，所以，他们所唱的那个抬木头的劳动号子，就起着非常非常重要的作用。 这号子唱起来特别的带劲儿，也特别的好听！比起打夯号子来，更有一种沉稳、壮怀的感觉！ 当号头儿的一般都是二杠，有话说“三杠轻，头杠沉，二杠压死人”，所以这二杠似乎是整副肩儿里的核心人物。 号头儿先要招呼大家来到自己的位置，做好准备。 号头儿喊起来：“哈腰就挂喽！” “嘿呦！”大家一边应和着，一边用扒钩子钩住原木，挂在把门子上，用手扣好肩杠，做好准备！ “哟挂上吧！”号头儿再次提醒准备好！ “嘿哟！”大家再一次应和，表示已经准备完毕。 号头大喝一声：“哥儿几个掌腰！” “掌腰！”大家一起应和，并同时发力，原木便被抬离了地面！ “向前那走喽，嘿呦！别低头哟，嘿呦！摆摆尾那个，嘿呦！里边儿拐吧，嘿呦！” 专业的术语，里边儿是左，外边儿是右，根据号头的提示和号子的节奏，八个人同时迈腿，同时用力，步伐稳健，配合默契！ 当木头被抬起离地以后，他们左右两边人的重心都在向中间略微倾斜，末杠的两个人身体还要再向前倾斜，就像推着前面的人向前走一样。 就这样，他们一步一步地踏着窄窄的跳板，把一根接一根千斤巨木抬上几米高的楞堆！ 到上面把原木放下后众人下来，换一个人上去，见那人用撬棍将原木调整好方向落位后，再用压脚子连压带撬的弄整齐，甭管多大的原木，在他手里就像玩具一样轻巧！ 太厉害，骆驼都看傻了！
今天的楞场上，同时有四副肩儿在工作，他们各自唱着粗犷响亮的劳动号子，此起彼伏！ 山上还不断地有爬犁拖着原木下来，捡完尺以后，卸到楞堆跟前，然后又继续往山里走去，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 好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而赶套子的工作可就不这么热闹了，到了山上林海茫茫，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没有人聊天，没有人交流，想找个吵架的都难！ 除了身边的牛，就是皑皑白雪和遮天蔽日的树木，四周一片空旷寂静，仿佛世界上没有了生命！ 这种孤寂的感觉，让人心里有点儿空得难受！ 好像是有谁说过的那样，人属于群居动物，还是得扎堆儿，得交流！ 所以好多人上山以后，就近随便找一根原木，就匆忙地装上爬犁往回赶，到楞场却不着急检尺，而是想方设法的与检尺员搭讪，说一些荤的素的来挑逗。 直到惹恼了检尺员，被骂得狗血淋头，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楞场的两个检尺员都是女的。 大山里的工作区域，一般都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可是稀罕物。 葡萄沟楞场的检尺员，是两位年轻的姑娘！ 一帮大老爷们儿的目光，就全都集中到了她们的身上了！ 大伙儿都这么想，进了山就是山里人，山里人自诩粗俗莽撞，口不择言，哪句话说错了，轻了重了的，都没有恶意！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多了，两位检尺员的工作也就增加了一些相应的内容。 对这些没话找话的，言语轻薄的，故作关怀的，一见倾心的等等各种表达，她们的回答都是一个字！ “滚！”
俩个妞儿一天到晚都戴着厚厚的口罩，围着大围脖，只露出俩眼珠子来。虽然没见过她们的长相，可骆驼断定，单凭她俩这刁蛮嚣张的脾气，说起话来那叫一个糙，这就肯定好看不了，面由心生嘛！ 要不然她们干嘛要遮遮掩掩的？ 骆驼来检尺的时候，从来都不多说一句话，检完尺按照原木的种类规格，拉到相应的楞堆前边儿，卸下木头走人。 偏偏今天，事儿来了！ 骆驼赶着爬犁拉了一根八米件子回来，到了检尺的地方没留神，多走了几步才停下， 正要对检尺员说声抱歉，就听到耳边冷冰冰的一句！ “退回来！” 退回来？这么大一根原木怎么退回去？用撬杠一寸一寸的往回撬吗？ “不好意思啊，没留神……”骆驼说道。 “退回来！” 还是那三个字！ “我这往后退没法退呀，你多走两步不就行了吗？” “不退就不给你检尺！”这回多说了几个字！ 这不较劲吗？我这都道歉了还不行？ 检尺员这刁蛮的态度，把骆驼的脾气给挑起来了，骆驼干脆坐到了原木上，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爱检不检，我不着急！” “行，那咱们就在这儿耗着，看有没有人管你！” “耗着就耗着，耗个十年八年的我都耗得起！就怕有人耗到最后，耗成老姑娘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要？” 骆驼说完，旁边一帮看热闹的跟着哄笑了起来！ 这时，另一个检尺员冲了过来骂道：“不检尺就滚边儿拉去！” 说着从旁边人手里抢过一根鞭子，朝大老黄抽去！ 自从大老黄上次救了骆驼一命以后，骆驼就特别爱护它，连鼻子里的鼻环都取下来了，只用一段皮绳盘在两角之间，拴缰绳用。 竟然敢打大老黄，骆驼站起来一把推开检尺员！ “敢打我的牛，找死吧你！”说罢，抢过鞭子撅断，扔在了地上！ “跟我动手？臭流氓！” 被推的身体一歪差点滑倒的检尺员大叫了起来！ 另一个检尺员也过来咄咄逼人的叫骂道：“你个王八犊子，敢跟我妹耍流氓！” 说着就朝骆驼脸上抓过来！ 是不是天下的女人急起来，都只会说这句话？ “跟她耍流氓？我可没那么不开眼，长得跟青蛙似的，跟她耍流氓不得吓死我！” 骆驼一边躲，一边嘴里还不饶人的说着！ “你说什么？”被推的那个检尺员听到骆驼的话，竟然一把扯下自己的口罩！ “你说谁像青蛙？谁像青蛙！” 说实话，这还真是一个美人坯子，红扑扑的小圆脸，尖下颏，两片红唇气哼哼的嘟着，戴口罩时看着贼咕溜丢的大眼珠子，在其他五官的陪衬下，显得特别的灵动活泼，此刻正在怒气冲冲的瞪着骆驼！
稍有姿色的女人，你可以说她傻，说她懒，说她笨，就是不能说她丑，否则她就会记恨你！还会不顾一切地证实自己的美貌！ 大庭广众之下，把一个女孩儿挤兑得成这样，骆驼心里略感愧疚。 正考虑如何收场，见一壮汉分开众人走了进来，问道：“咋地啦？为啥这么多人？啥事儿啊？” 见到此人，女孩儿立马迎了过去，一把抱住壮汉的胳膊！ “哥，他打我，还骂我呢！” “谁呀？谁这么胆儿肥？”壮汉边说边转过身来，见到骆驼一愣！ “是你呀！” 骆驼也认出来，这是那天跟自己一起上山，坐在驾驶楼里的那个胖子！ 那天没看清，也没注意，原来这家伙不是胖，而是壮！ 再看他的身后，跟着的有七八个跟他一样壮的汉子，正是楞场上抬木头最强的那一副肩儿！ 这些人都在气势汹汹的瞪着骆驼。 “他先是惹我嫂子来着，我嫂子不理他，他就说我嫂子是老姑娘！后来又说我长得像青蛙！” 这小姑娘，歪曲事实还说得理直气壮的！ 骆驼终于捋明白了，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是：兄妹、夫妻、姑嫂，这是一家子呀！ 得罪一个，就等于是得罪了一窝！更何况边儿上还有虎视眈眈一堆帮手呢！ 旁边有人低声说：“这不是木材厂的狼爪子吗？这检尺的原来是他的妹妹？” “是呀，听说他最宠他妹了，这哥们儿今天有点儿悬了！” 骆驼也听人说过，老农场有三大恶人，蛇头、蝎尾、狼爪子，心狠手辣，没想到这主儿就是其中之一！ 没办法，事儿已经到这儿了，马蜂飞进裤裆里，爱怎么着（蛰）就怎么着（蛰）吧！ 骆驼退后一步，抄起爬犁上的压脚子，紧紧的攥在手里！ 狼爪子见到骆驼这个样子，反而呵呵一笑，说道：“没事儿兄弟！我妹啥性情我比你清楚，我不难为你，就是有一个事儿我整不明白，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了，你咋就看她像青蛙了呢？” “她打我牛！”骆驼回答！ “她打你牛，她怎么就象青蛙了？” “那牛救过我的命，谁打它我就跟谁玩儿命！” 周围人听狼爪子跟骆驼的对话，都在想，怎么哪句跟哪句都不挨着？ “哥！他这么欺负我俩，你不能就这样算了！”小姑娘还是不依不饶！ 另一个检尺员，也就是小姑娘的嫂子，把小姑娘拉到一旁，低声劝说道：“别让你哥再惹事了，没看见这个人要拼命吗？这一打起来就是大事儿！” 随后，又对狼爪子说道：“没事了，你快回去干活儿去吧！” 狼爪子没有走，反而过来搂着骆驼的肩膀，说道：“你叫骆驼吧？王营长跟我说过，他挺稀罕你的呢！” 骆驼见狼爪子没有恶意，便扔下了手里的压脚子，说道：“其实我也不该推一女的，不合适！” “那我妹怎么就象青蛙了呢？” 没等骆驼回答，狼爪子接着说道：“她打你牛了，是吧？”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其实她摘了口罩挺好看的！”骆驼说。 “给他检尺吧！”狼爪子对两个妞儿说道。 检了尺以后，骆驼把原木拉到楞堆前卸下来，驻留一会儿，看狼爪子他们干活儿！ 狼爪子问过骆驼：“怎么样，上来试一试？” 骆驼连连摆手，玩儿不了这个！ 我还是赶我的套子吧！
骆驼愿意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拉木头，近的地方大的都被拉完了，就剩一些犄角旮旯的小不点儿了。 远的地方，原木又大又整齐好拉，有的时候顶着星星出去，上午只够一趟活儿，下午时间短，到近的地方凑合拉一根算交活儿！ 今天上午活儿好干，道儿又好走，骆驼早早儿地就下山了，要是抓紧时间还可以再走一趟，但是被吵架耽误了一会儿，再拉一趟就赶不上中午饭了，干脆收工，赶着老黄往回走。 还没出楞场，忽听到有人在喊：“快躲开快躲开！” 骆驼回头一看，是一头黑牛正从山上冲了下来，人们纷纷在躲避。 只见这头牛冲进楞场后，直接向着人多的地方冲了过去，抬木头的小伙子们，手里抄上肩杠和撬棍迎上去企图拦住这头牛，谁想到这头牛丝毫不害怕，一下撞倒了好几个人！ 有人喊道：“不要拦它，都赶快躲开！这牛疯了！” 于是大家又扔下棍棒，纷纷躲避！ 一个有经验的人大声出主意：“都到愣堆上去，牛蹄子滑它爬不上去！原木之间的缝隙还能别住它的腿！” 那些归楞的小伙子们，全都手脚麻利的爬上了高高的楞堆！ 这头牛追到了木头堆边旁边，见人们都爬了上去，试图往上爬，但是都滑了下来，于是便用牛角去撞下面的圆木！ 撞了几下以后，下面的那层原木居然被他撞松动了，好多人发出了惊叫，其中两个女检尺员的尖叫声尤为刺耳！ 那疯牛见撞楞堆没有用，爬又爬不上去，就停了下来仰起头看着楞堆上的人们，鼻子里喷出白色的泡沫！ 这时它似乎也听到了那个刺耳的喊声，扭头看向发出声音地方，随后，放弃了楞堆上面的目标，转身向两个检尺员冲了过去！ 两个傻妞儿顿时惊呆了，停止了叫喊，瞪大眼睛看着疯牛冲过来！两个人抱在一起动也不动，狼爪子的妹妹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有好几个人正在朝这里飞奔，但距离太远，恐怕是来不及了！ 霎那间，人们都停止了呼吸，都在胆战心惊的看着即将发生的惨剧！ 就在这个危急的时刻，人影一闪，有人倏地站了出来！ 是骆驼！
绝不是见义勇为，骆驼这次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怎么就冲了出来，也许是传说中的神差鬼使吧？ 前一秒，骆驼的脑子里明明想的是：你俩不是厉害吗，到这个硍节儿上怎么都傻了？你们的霸道劲儿呢？你们的靠山他在哪儿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吧？ 转念便是：还是得看小爷我，出手拯救你们于水火之中！ 这个所有人都万分慌恐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骆驼似乎有一种胸有成竹的淡定，他几步跑到俩妞儿前面，一把拔下了地上插的红旗，向那头黑牛迎了过去！ 这杆旗子是用来标注检尺位置的。 骆驼是想起小时候看过一个纪录片，里面有西班牙斗牛的场面，那些勇敢的斗牛士精彩绝伦的表演，给骆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后来骆驼在《十万个为什么》那本书里面看到，牛对鲜艳的色彩和晃动的物体特别敏感，容易引起他们的亢奋和暴躁，正因为它们这些特点，才有了斗牛这项活动！ 疯牛见到面前突然冒出一个人，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见眼前出现了一块刺眼的红布，在不住的摇晃着。 看得出来，黑牛正在努力的判断将要攻击目标！ 骆驼转头对还在发呆的两位吼道：“我把它给引开，你们还不赶快躲起来！” 两个妞儿大梦初醒一样，赶紧跑开躲了起来！ 暴躁的狂牛终于锁定了骆驼，一低头猛地冲了过来，被骆驼闪身躲开！ 躲是躲开了，可是骆驼忽然感觉到，这个游戏好像并没有看的那么轻松潇洒，疯牛在身边冲过去的时候带起的那阵风，就让骆驼脚跟不稳，差一点趴下！ 疯牛又一次冲过来，骆驼不想玩了，但是又不知道如何收场，只好挥舞着旗子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想要退到楞场外面有障碍物的地方！ 谁想到在后退的过程当中，一个不当心，被不知道是谁慌乱中扔下的一根肩杠绊了一个趔趄，旗子脱手落在了地上，再要去捡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转身就跑！ 这里是一片空地，没有任何遮挡物，那只黑牛径直朝骆驼冲了过来！ 骆驼心里念叨，这回完了，这要是让它顶上，半条命就交待了！早知道这样，真不应该逞这个能！ 后悔也没用，刚一分心，腿软脚滑，一个大马趴！ 众人的惊呼声又一次灌进骆驼的耳朵里！ 绝望中，骆驼彷佛看到了自己被牛角挑了起来，不失优雅地在空中旋转着坠落地面，甚至已经感受到了浑身上下彻骨的疼痛！ 骆驼屏住了呼吸，咬紧牙关，只等着承受这生死一刻！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这个预设似乎并没有如期而至！ 在疯狂的黑牛对面，斜刺里冲出一头全身披挂的大黄牛！它拖着一个空爬犁，横在了疯牛与骆驼之间。 黑牛一惊，猛地停下脚步，它眼睛瞪的大大的，鼻孔里喷出白色的泡沫，把头向下低，用牛角对着前方！ 大老黄虽然被爬犁妨碍，不能直对黑牛，但仍然把头扭过去，低下至贴近地面，作出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两头牛对峙了几分钟后，黑牛终于气馁，转头又冲回楞场！ 楞场里还有那么多人呢！ “别让它跑回去！” 骆驼好了伤疤忘了疼，捡起红旗又追了上去！
“砰！” 一声枪响，把骆驼吓了一跳！ 见那只疯牛，一头栽倒，四蹄乱蹬。 脑门处，一股红白相间的东西流出来，冒着热气！ 回头看，不远处的一个小坎子上，王营长手里提着他那只老驳壳枪，枪口还在萦绕着一缕青烟！ “好枪法！” 骆驼百思不得其解，隔几十米远，能把奔跑中的疯牛一枪爆头，却怎么连眼嘛前这么近的一只鸟儿都打不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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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4 18:3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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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8 22: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