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韵痕(188) 乡间侯府藏书楼
今年初春到湘中娄底拜访好友,谈及曾国藩治学、治家的思想,同感尽管人们对曾国藩的功过是非有争议,但对于这样一个儒者和他留下的文化遗产却不容质疑。于是,又一次燃起了我对这位一百五十年来“湖湘俊彦硕材之鼻祖”——晚清重臣曾国藩的向往,并再次踏访双峰县曾国藩老家的故居富厚堂。 我来到荷叶镇富托村,除却门匾上“毅勇侯第”四个古老斑剥的御赐大字,但见一所晚清江南民居,简约而不失庄重,古朴而不失大方。占地四万余平方米的古宅,土石砖木结构,一色的青砖灰瓦,回廊式风格。它原称八本堂,后由其长子曾纪泽据《后汉书》“富厚如之”而改现名。 当我走近这座中国唯一保存至今的“乡间侯府”时,已近黄昏,几抹淡淡的斜晖从府后鳌鱼山上掠过,投射在侯府正门前的半月形荷叶塘里,使夕阳下的富厚堂更显肃穆沉重。虽然当年门前花岗月台上飘扬着大清龙凤旗与湘军帅旗等已不复存在,但堂堂“侯府”不见金碧辉煌,正是曾国藩“做官以不要钱为本”之八本思想的最好印证,基本体现了曾国藩对建宅“屋宇不肖华美,却须多种竹柏,多留菜园”的意愿。 在富厚堂的建筑群中,四座藏书楼是其精华所在。藏书楼由思云馆、求阙斋、归朴斋、艺芳馆等四处组成。藏书楼经曾氏一代又一代人的苦心经营,到民国期间都保存完好,涵盖经、史、子、集和各个地方志及外国科技文化等类别图书三十多万卷,堪与中国近代四大藏书楼齐名。据曾国藩的曾孙女曾宝荪女士在《回忆录》中说:“我们于一九四二年由香港回到家乡——富厚堂时,书楼藏书,仍然是富厚堂的精神中心。书楼一尘不染,书籍琳琅满架。” 曾国藩是个儒者,也是一个智者。是书铸就了曾国藩的文化人格,也正是书使他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终究成就一番事业。生前封侯拜相,满族荣华,死后他留给后代一楼富厚的藏书和他秉承的“早、扫、考、宝、书、蔬、鱼、猪”曾氏治家八字诀。难怪中国现代史上最著名的两位政治家毛泽东与蒋介石,都对他极为推崇。毛泽东曾说过:“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而蒋介石则干脆用他的《爱民歌》来训导黄浦军校的学生,可见其对曾的折服程度,以至于在抗战期间蒋还多次电令要“就地驻军保护先贤曾文正公故宅”。 我穿过空旷荒凉的巨大庭院,踩着吱吱嗄嗄的木楼梯走上宅南藏书楼求阙斋的三楼。望着平和广袤的原野,我顿时明白,同治十年刚过花甲之岁的曾国藩,客死于南京两江总督任上时,我想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遗憾恐怕就是未能在有生之年再回到荷叶塘,回到自己精心收集富甲天下的藏书楼,翻翻书卷,曝曝冬阳了。 久久地立于楼中,面对早已书去楼空的藏书楼,我想大声地质问:富厚堂三十万册的藏书去了哪里?是转藏它处?是散失民间?还是惨遭火焚?难道偌大的一个中国竟没有这些书的容身之所? 在我正要下楼时,突然有一只山雀从远处飞来,落在求阙斋的檐角,哀鸣了两声便飞走了。“吱嗄”、“吱嗄”顺着楼梯我走下了藏书楼,任由这曲的曾响彻了华夏大地的老歌在庭院中回响。 (原载于《太原晚报》2001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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