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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韵痕(156) 砾石铺地的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的地貌,东、中、西差异颇大。东头起于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坡;中段是两山夹峙的狭小过道;走出张掖,到了“走廊”的西端,视野陡然开阔许多,南北两侧的山脉都离得远了,戈壁大漠的风光渐渐鲜明起来,和偶尔出现的绿洲交替着擦肩而过。 8月,别处是响晴白日,这里的天却阴沉沉的,能见度不好,但仍能望见远处一路陪着我们走的祁连山,对它大气磅礴的连绵褶皱,对它的深沉冷峻,几天来已经很熟悉了。但现在它越发高耸起来,我们也终于见到了它山巅的积雪,积雪这儿那儿地寥落着,只等着阳光的融化,好一泻千里地去滋润绿洲。
让孙悟空都犯愁的滔天大河? 在河西走廊,雨水极少,自古以来,所有灌溉均需仰仗夏季里消融的雪水,而冬春两季,人们只能最大限度地限制用水。我们穿过一座桥,桥下是极宽阔的河道,只是河道里一滴水都没有,遍布着粗糙的砾石,昔日的大河只给它们剩下了残酷的记忆。河道延伸向西,遥遥地看得见金黄的流沙填塞其间。“这就是有名的流沙河,现在叫马营河。”文物局的廖先生说。 流沙河?就是《西游记》里沙和尚的出生之地?就是那条浩浩荡荡让孙悟空都犯愁的滔天大河?它真的一点水也没有了?廖先生摇摇头:我来过多次,从来没见它有过水。他突然笑起来:高老庄你们知道的,就在清水往西不远的地方——这地方叫“清水”。 哦,这里是《西游记》故事的诞生之地。前一天在张掖大佛寺里见着的唐僧师徒四人取经的壁画,还历历在目,4个人的形象与《西游记》描述的相关无几,就是孙猴儿显得更懒散顽皮些,赖在唐僧身后的马背上,倒是猪八戒挑着担子,一副勤兢模样。大约毕竟这儿是他的家乡附近,画师也得给面子。他们倒还活灵活现,而他们曾赖以寄身的大河却没了踪影。
“弱水三千”真的只剩“一瓢”了 从这里北望,就是与著名的弱水一脉相承的黑河,那里本该是流沙河的最终归宿。弱水,如今真的是“弱水”了,它有气无力地消失于内蒙腾格里沙漠之中。而从前的弱水,气魄和名气都大得很。《红楼梦》里,林黛玉用参禅的方式试探贾宝玉的爱心,贾宝玉发誓说:“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让林黛玉很是满意。可是,如今三千弱水,却真的只剩“一瓢”了。 车停下来,我站在曾奔涌过滔滔大河的戈壁上出神。什么都没剩下,除了石头和沙。不能想象,这里也曾有过丰美的水草,曾经是匈奴、月氏、乌孙、党项等民族先后游牧的牧场。 再往前不远,是嘉峪关的新城乡,那里是辽阔的戈壁。脚下踩着粗砺的砾石,蹲下想寻出一点黄土的痕迹,却是徒劳。偌大一片国土,却是寸草不生,全无生命的迹象。只有一个个荒冢,让这漫漫大漠有了一点动人心弦的感觉。 到河西走廊,千万别错过这些荒冢。从外表象农舍的房子下去,就走进了一个极艳丽、极有人间温暖气息的地下世界,这是魏晋墓中的精美壁画。据说魏晋墓有上千座,仅目前已发掘的4座就已让人叹为观止了。种植、畜牧、蚕桑、宴饮、出游、博戏、酿酒、做醋等等最平俗的生活场景,在地下竟然恍惚了1000多年,浑不管地上的沧海桑田。它们就像是古人躲在地下的一丝窃笑,笑今人“人定胜天”的狂妄。它们仿佛专门等候在那里,告诉后人这片土地曾经如此生机,让化神奇为腐朽的人们羞愧。
漫漫黄土的“乾坤大挪移” 造化弄人。此时此地的戈壁滩,昔日也曾沃野千里,遍地桑麻。来自大漠的雄风,在人们越来越漫不经心糟蹋环境时趁虚而入,把失去植被的黄土漫扬开来,又席卷东去,落在黄土高原之上,只留下些风吹不动的沙砾。而黄土高原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它像个孱弱的二传手,把西来的黄土撒手甩进黄河,滔滔地东流而去,黄河最终载不动的黄土辗转流落于黄海、渤海的海滨,铺陈出一个平畴千里的华北平原…… 这真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乾坤大挪移”! 它持续了千万年,而且还将持续下去。 (原载于《新一代》2005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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