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 年
宋宝安
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每到春节前夕的那两个礼拜日，我在外面玩儿着也不踏实。玩儿一会儿就得回家看看，盼着出阁在西沽的大姐带着小外甥来看望父亲和我这个弟弟。大姐 每逢年前都要来一趟，看看家里有什么活儿要干，还有什么东西需要买，年前都需要干净，洗洗涮涮的，帮家干些活儿。
我盼着大姐来，有我自己的打算。年前她总要给我一些钱，那可是我过年的花销，足够买鞭pao的钱。
大姐有工作，在东沽渔需物资供应站。每天从西大沽步行到东大沽上班。那时这条线路还没通公交。
有时大姐的工作忙或自家里的事儿多，年前就不来了，赶在年后再来。
记得五年级的那个春节前的最后一个礼拜，大姐没有来。我买鞭pao的钱还没有着落了，灵机一动，你不来一定是工作忙，明天我去单位看你。
我想好了主意，我要走着去大姐的单位，从塘沽走着去东大沽。塘沽与东大姑隔着一条海河，从我家住地要做八分钱的汽车到三块板儿，然后花四分钱乘坐轮渡，过了河就是大沽了。那时我哪有这些钱，有的只是小孩儿的屁股三把火，全凭一宠子性闯荡这个还未全知的世界。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一的早晨，我早早地就出发了。反正在寒假里，出去玩父亲不会管。我知道我要走多远的路，那可要比跟付伯伯拉劈材走得路远得多。我们学生走着去过海水浴场，那才仅只是一半的路。继续 接着走，要走到海河的尽头入海口，那里有个五八年建造的海河防潮闸，这是唯一一条汽车能够通过海河的路。防潮闸上有朱老总的题词，努力施工，提前完成海河建闸工程。过了海河防潮闸，就到了海河的对岸，顺着河岸再往回走才能到达东大沽，就像一个圆，渡河过去就是走了一个直径，而步行就是走了半个周长。小孩儿走着当玩儿，当玩儿地走，就不累。
到了东大沽如果时间尚早，就先不去大姐那儿，单位人都在工作不方便。中午有休息的时间，就方便了。时间早，我就先到东大东最繁华的戏楼去玩一会儿。那时老旧的戏搂还在，一层是一家药店，二层就是面向广场的戏台，戏台是三面儿透亮的，便于人们观赏，前面有两根红柱子支撑着青瓦的台顶。广场四周都是商铺，广场上可以摆摊儿，还有一个棚子，夏景天儿可以卖茶汤和大碗儿茶。已近年根儿了，广场上很是热闹，有卖窗花，对联儿的，有卖鞭pao的，有卖糖瓜儿，糖堆儿的，吆喝声此起彼落。
玩儿的差不多了，接近中午的时候，我就到大姐的单位渔需物资供应站去，站上不少人都认识我说，小老舅又来啦！午饭我在大姐那吃，大姐给我现买的烤饼和榨菜。那时的榨菜相当好吃，是咸菜里的上品。
中午吃完饭，歇一小会儿，我就回去了。大姐把我送出来，给我一块钱，我知道这是她提前准备好的，买烤饼时破开的。另外再给我两毛钱零钱，嘱咐我一定要过河回去。我说你不用送了，我知道渡口。我回头时，看见大姐还看着我是不是往渡口走，从他的肢体语言我能看出，大姐又哭了。我知道他是心疼这个没了娘的孩子。
轮渡过了河，就到塘沽了。我舍不得坐车再花八分钱，八分钱，那可是能买四个黄烟儿pao的钱。我心知肚明，过了海河就没有多少路可走了，而且都是繁华的街市。如果我上午走的路算做二万五千里长征，那么下午过了河就等于走完了两万里。
玩着走，走着玩，不知不觉来到了塘沽解放市场，那可是一个挺大的自由市场。东沽戏楼与之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自由市场里四郊五县，上庄子的赶来卖鞭pao的可真不少。市场中央的空地成了试放鞭pao的比武场，这家放一掛，那家跟着放一掛，这种实体的带响的广告往往很是奏效，一挂放完，购买的人会蜂拥而至。
有一种带字的纸卷成的食指粗的大钢鞭，炸出来的纸屑均匀细碎，声音又脆又响。这种鞭比较贵，一般孩子们买不起，不怎么亲睐。浏阳出的小南鞭儿，价格便宜，一毛钱就可以买100头，是孩子们的首选。钱少的孩子们还可以买大小和钢鞭一样大的黄烟儿pao，二分钱就可以买一个。这种pao玩儿起来很安全，点着引芯它可以冒将近一分钟的黄烟儿，然后才一声爆响。还有一种灯花pao，这种pao没有引芯，撕开pao头上的粘纸，挤出点huo药，用香火直接点药，噗的一下，就会冒出火苗儿，跟小洋蜡一样，过上七八秒钟才会砰的一声炸响……。
过年是美好的，可是真正的过年，永远属于盼着过年的孩子们。
慢慢地，我长大了。在还没走出孩子年龄的时候，上山下乡去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
回家探亲的时候，有一年我住在了大姐家，在大姐家过的春节。那年大姐已经因沸骨症的病上不了班儿，吃病保在家。
我上临时户口的时候，在派出所还闹了一个笑话。派出所的人说，你与户主的关系这一栏怎么填？我从来没填过这种关系的。我看了看，想了想说，既然户主是我的亲娘，那我就是他的亲儿，填亲母子关系。
除夕的年夜饭，与大姐夫，大外甥喝酒时，大姐唠叨最多的就是，将来有机会一定把你老舅办回来。也就在那一年，大外甥已经晋升为大沽化工厂的中层干部。适逢春节双喜临门，大外甥特意买了一掛钢鞭，放起来，那叫一个响……。
1977年大姐病逝，为此我从北大荒赶回，追悼会那天，坐在渔需物资供应站的卡车上，有人问，宝兰不是还有个兄弟吗？我说，是我。泪水夺眶而出。我还在苦难的深渊，而疼我的大姐不在了，永远地不在了。
2020/9/2
|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0-9-2 22:10:49
发表于 2020-9-3 10:0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