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6月下旬,我回到阔别已久的北大荒,那是我走入社会的第一个工作单位。在那广袤的黑土地上,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在那磋驼岁月里,有我和知青们的温暖感情,也曾留下我们劳动成果的痕迹。 眼前的农场己今非昔比,变化太大了:笔直的大道,路灯站立两旁,楼房整齐排列有序,如茵的草坪铺在房前,鲜花点缀在草地上,芬芳的花香招来了蜜蜂光顾,这就是我第二故乡——名山农场。 清晨,吃过早饭,我们一行人向我们战斗过的地方——军马连奔去。车窗外,以前沙土大道变成水泥道,参天大树遮住阳光,树叶间隙处透出光亮,照在路上星星点点,车在树巷中穿行。看着眼前一切,往事历历在目。
记得下乡第二年的五月份,连里为了生产,需要增加马车搞运输,准备在马群里挑两匹公马,骟了后拉车运输。连里派我和鲍学俭,池万忠,韩金良四人去遛马,指派我负责。遛马的活,白天黑夜不能停,白天俩人,夜里俩人,还要负责喂马。马刚骟完头几天,白天、夜里一共要遛两次。开始怕骗马的刀口撑开,遛马人要牵着马慢走,不能走快。七天之后,人就可以骑上去让马大步走了。让马快走的目地,是训练它以后拉车时快步走。过了些日子,改为一天(黑白)要遛四次。白天遛马还行,可轮到夜里遛马,心里也嘀咕和害怕。尤其是后半夜。新建点没有几户人家,荒草野地使人惊恐,尤其是军马连和七连之间还有一片坟地,每次到那儿心里就发怵。为了壮胆,我在马脖子上挂了一串铃铛,马一走,一路铃铛响,心里似乎有了一丝安慰。一天夜里,四周漆黑一片,空旷的原野上只有铃声和马蹄子敲地的声音,在荒野里回荡。走着走着,路旁窜出只小野鸭子,扑扑的声音,惊得马一害怕,突然间往旁一掰道,人差点从马背下掉下来。马走着走着又不走了,耳朵直立起来,惊恐地望着一个地方,或许看见赃东西了。老人讲马的眼比人尖。 就这样遛了二十五天马,我们完成了任务。 从七连到军马连这条路,给我的印象是非常深的。七连一过,道两旁扬树映入眼前,眼前树的胸径差不多有20公分,树干笔直,阵风吹过,树枝摇曳着,树叶哗哗作响。记得道北的那趟树是我们基建排栽的,南面是农工排栽的,想不到多年不见,树已经长这么大了。
军马连已成为历史,连里所有房屋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海市蜃楼缥缈的记忆。虽然连队原址上长满了庄稼,但站在土坡上,我们依然能找出当年连队的位置。
当年盖第一栋宿舍时,那天砌到墙体平口,准备第二天上房架子。正赶上全团新建连队多,砖厂产的砖不够用,所以这栋宿舍的墙体是穿鞋带帽,就是窗台以下是砖,窗台以上用土坯。第二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我们把房架抬到房框里分好工,由我负责一头安放房柁。当把所有房架子抬完、挂好,已快十点了,大家开始立架子。立到一半时,我在墙头上看到西边黑云翻滚,黑云下面狂风把地上烂草和干树枝掀起混浊一片。有人说不好,雨来了。刚说完,雨点就己落在了脸上。老天真是孩儿脸,说变就变呀!“快把草帘子抱来,把土坯墙盖上”。有人大声招呼着。刚遮完墙,大风夾着暴雨倾盆而下。我们急急跑回宿舍,刚稳下心来。只听“轰隆"一声响,就听有人喊:“房架子倒了!” 我探出头看,可不是吗!刚才的上房架子,两面坡只用木板钉上了,可房架子中间用来固定的“剪刀撑”还没来的急钉上,雨就来了,结果造成这种局面。雨停了,太阳露出了脸,看到房架子七倒八歪散落在地上,没有掉下的也斜吊在墙上。地上淌着积水,雨水从房架上滴下来,滴在积水上,滴滴声,就好像敲打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人在大自然面前显得那样渺小,那样的无奈! 有一年秋天,天很冷了,水沟里结了一层厚冰。有一栋小六户里面只完成了间壁火墙,其它活还都没完。许国庆是基建排长,为了让老职工早一天搬进小六户,那几天急着抢活,全排累得够呛,我们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小六户第一遍泥抹完了。而大山墙、防火墙,还有房架子之间的燕窝,凡是够不着的地方,直接用手往这些地方甩,抺子也不用了,大家溅得满身滿脸都是泥,一个个成了泥人。为了保质量抢时间,有时干到很晚才下班。在我们努力下,基建排按时圆满完成了任务。 连里第一栋食堂外墙己砌好,屋顶的瓦也挂上了,下一步工作是用泥在里面抹墙,这天排里安排四人干这活。先抹东面大山墙,我和池万忠先找来卡凳、跳板,还有王鸿麟和丁兆洲我们四人就干起来。底下一层用大卡凳放上跳板,第二层用中卡凳放上跳板,王鸿麟爬上去伸伸胳膊试了试够不着。我们又拿了小卡凳,丁兆洲也爬了上去,放好卡凳和跳板,两人爬上去。还缺一块跳板我准备出去拿。忽然听到里面“轰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抛下跳板往屋里跑一看,刚搭好的跳板塌了。丁兆洲从上面摔下来,正从卡凳和跳板空间钻出来,王鸿麟双手抓住架柁在那吊着,双眼闭着像睡着了一样,眼镜怎么没了,仔细一看挂在耳朵上。大家把他抱下来,引来一阵哄笑。 现在想来,那时我们太幼稚,才踏入社会,又没有工作经验,三层高的架子,上面一用力,力向外推,自然塌下来。 我总认为,那时知青有一股坚韧不拔的毅力,责任心强,干活不怕赃和累。思想单纯像一块白布没有斑点,工作起来激情暴发。比如用解放车装石头,八个人只用八分钟。用解放车装沙子,也是六分钟,从车的三面一块装。司机一颗烟没吸完,车装完了,司机说:吸支烟我要七分钟,比我吸烟速度还快! 组建连队时红砖少,连领导号召全连利用业余时间脱大坯。自由组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和唐金娣,施佩华一起,看起来她俩细皮嫩肉,但干起活来一点也没有弱不禁风表现,也是生龙活虎,积极主动。
每年到了“七一”、“八一”,“十一”这些节日,各排都要准备文艺节目,活跃文化生活。那年“七一”快到了,基建排也在提前准备着,题目是组歌《庆七一歌唱党》,还从两从农工排借来王新华,施佩华两人领唱。那天吃完晚饭全连汇集到食堂。食堂东面搭了一尺高的舞台。表演开始,各排节目有唱歌,三句半……轮到基建排上场,站两排,前一排女,后一排男。许国庆站在队列北面角,说了几句开场话,退回队列。脸上现出差涩,但故作镇静。绿帽子,绿上衣,绿裤子鞋也是绿的,一身绿。把在学校外号带到了兵团--“兰毛″。望着台下黑压压人群,鸦雀无声,炽烈的目光中带着期望和鼓励。低下头各种鞋参差不齐,瞟了瞟左右,年轻俏俊的脸庞静等庄严时刻到来。也没有伴奏,王新华领唱:庆七一歌唱党,歌唱我们心中红太阳……随着音符节拍,歌声时尔低,时尔高,时尔缓慢,时尔高亢。主歌当中又穿叉领唱。 王新华领唱:平静的南湖水; 齐唱:南湖水; 领唱:历史的见证; 齐唱:历史的见证; 领唱:革命航船; 齐唱:航船; 领唱:从这里起程, 齐唱:从这里起程。这句高亢声音拉长。主题歌继续: 施佩华领唱:千里雷声,万里闪,毛泽东思想放光芒,急流险滩永向前,革命征途不怕难…… 浑厚高昂歌声唱出了我们心中的歌。 论节目质量,可能没有多高,但真情的表演,却得到了全连的认可,大伙给予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节目是京剧清唱《智取威虎山》中李永奇的一段唱,演唱的是王鸿麟,徐强强,徐友国,王立庄。当唱到高潮时有一个小过门,这时王鸿麟以为结尾了,喊了声“敬礼",身体一挺,手举起来,准备转身下台。徐强强急忙拉住他,嘴里“哎哎"还没唱完呢。当时的滑稽像,惹得台下哄堂大笑。现在每想起还忍俊不止。
我时常想起一个人,挥不去的身影总是呈现眼前。他叫李惠根,负责连队食堂工作,上海知青,带副眼镜,一米七零的个头,胖乎乎的,憨厚实在,笑容可掬,办事认真。眼镜后面闪着机敏、成熟和稳定的双眼。给人印象,可信赖,可交友,人随和。多年后闻讯他已经不在了,起初我不相信,又问了几个上海人,确信后,我心里十分痛苦。人品好的他怎么说没就没有了呢?知青开始大返城了,连里知青走的没剩几个人,可是李惠根还认真对帐,交接工作。等忙完手头工作,他和我说:“我来不及托运行李,时间太紧,小蔡你帮我办吧!” 我应承下来。他回城后,我俩一直通信联系,有时年根前,他还会给我邮些糖和烟。 军马连食堂在他管理下,在当时十二团是数得上的。为了把伙食搞好,他真是不辞辛苦。食堂猪养了一大群,我们开玩笑说“瞎根,你的猪快和连队猪一样多了。”他知足的微笑着。当时食堂基本上一个月杀一头猪。猪多活也多,他雇了临时工王小二帮助食堂放猪、喂猪,惠根也跟着干。有时天都已经很晚了,我们在宿舍穷聊的时候,惠根才带着一身食堂油腻味进来,习惯地摘下眼镜擦擦水雾,算是忙完一天的活。有时他拉粮回来,等卸完车很晚了,他仍然很幽默很风趣。有一次,有人外出问他:“瞎根,你看今天有没有雨,没有雨我就不带了雨衣了。”他走出宿舍看了看东面,又看了看西面。说“没有雨“,“你怎么知道没有雨?"他说“早看东,车马通,晚看西,雨浠浠″,对方没带雨衣,坐车走了。可好,那天老天爷不给惠根长脸,下起了瓢泼大雨。那位淋了个落汤鸡,回来就骂“瞎根"还车马通呢!早知带雨衣了,上老当了。 天已经很黑了,我看见食堂猪圈里有一丝光亮,好奇过去,看见猪舍亮着灯,用塑料布盖着。打开门一看,有一头老母猪躺在羊草上,周围十几个猪崽在那吮吸着奶头。言谈中知道这窝猪崽才下没有几天时间。王小二在这伺候着,看得出王小二挺疲劳,但还是坚持着。回宿舍路上,我问惠根你这个临时工,白天放猪喂猪,晚上又给你操心老母猪和猪崽,是不是有点太刻薄了呀!他停下脚步用手比划着说“这是我给他规定的,小猪崽活一个给多少钱,死一个扣多少钱,如果全活了又是怎样。”我心里想为什么黑白这么拼命呢!我说“你刘少奇包产到户,三自一包你算学到家了。 如今虽然他已故去多年,但他的优秀品质,值得我们沉思。
军马连就是一本书,有人物,有故事,有情节。我只是把它摘录几个下来,引起大家共鸣,勾起军马连知青沉甸甸的回忆。 2020年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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