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 血

魏坚

献 血

魏坚

    1970年5月6日傍晚，十二团作训股（当时是团部24小时战备值班部门）给我连打来的一个紧急电话，让晚饭后静谧祥和的连队顿时陷入惶恐不安之中。

    电话告之，我连一个男知青外出执行公务时被人刀劈胸部，砍断数根肋骨，失血过多，伤势严重，生命垂危。正在师部医院紧急抢救中，急需大量输血。

    电话通知，团首长命令，九连马上组织强壮职工赶赴医院输血，团部所派运送输血人员的汽车已疾速驰往连队。

    高亢激昂的紧急集合号撕碎了连队的宁静，急促凄厉的号音久久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令人心悸。

    在1970年春节前后，异常严峻的中苏边境形势和九连周围荒凉恶劣的自然环境，使得连队的紧急集合号频频响起，警报连连。只要天空袭来刺耳凄厉的号音便意味着发生了紧急情况甚至骇人灾难，全连战友或战备值勤或紧急集合或雪夜拉练或荒原灭火。军人常说新兵怕炮，老兵怕号，此话确实不假。撕裂人心的紧急集合号一旦响起，知青们便闻声而起，坐立不安。

    突如其来的知青遇险消息传开了。连队凝固了，只听见从四周八方赶来的人们的急匆匆脚步声，无人说笑，鸡犬不鸣。知青心碎了。男知青心情沉重，女知青黯然失色，有人悄悄流泪了。

    当时九连各地知青因到疆不久彼此尚不熟悉。但皆是天涯同路人，相助何必曾相识。大家共历苦累，同赴生死，不意间凝炼成荣辱与共、患难不舍情谊。一人有难，人人上前。

    团汽车连经验丰富技术全面的司机邱振江驾驶的解放牌大卡车几乎随着作训股的电话风驰电掣般冲到了九连。

    患难战友，情义如山。没有动员，没有命令，没有喧哗。男女知青从漆黑（当时连队还未通电）宿舍里蜂拥而出，大家脚步匆匆，纷纷争先恐后跳上汽车。温州知青何莲莲等几个动作敏捷的女知青也手脚麻利地爬上了车，我在食堂放下洗涮中的盆碗也毫不犹豫地挤上汽车。

    瞬间，二十几个男知青（女知青已被强劝下车）已挤满了车厢，汽车满载着生命的希望，没有喘息便迅猛驰入无边的黑暗中。

    我们都是第一次乘汽车夜行，荒野如墨，凉风扑面，星光暗淡，心急如焚。

    汽车刚驶上十二团通往师部医院长达70多公里的国防2级公路，借助雪亮的汽车灯光，我们看见了很多黑黝黝的人影在道路两旁时隐时现，不时闪亮的手电光延伸到天际。

    我们刚刚行驶到黑龙江畔的名山哨所附近，便被一彪人马拦住，几只雪亮的手电光逼停了汽车。通过拦车检查人员与司机的对话得知，今晚敌情严重。二师师部刚刚紧急通知所辖各团，有敌特过江，务全力搜捕。二师沿江连队已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全部摸黑进入黑龙江江边战备工事。各团武装连队全副武装倾巢出动，封路设卡，逐车检查，划界巡逻。由生龙活虎般的知青组成的强悍搜索敌特大军织成了天罗地网，即便过江的鸟儿也休想逃脱。

    1970年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知青戍边十年中最紧张的时期。当时经常传言敌特频频过江入境侦察。二师沿江各团防区内怀疑是接应过江敌特的联络信号弹不时起落，但始终（据说至今）也未抓住发射者。

    黑暗中，大家沉默不语，心情凝重。谁曾想到数月前还在学校朗朗读书清纯稚嫩的学生，转瞬之间便被置身于惊心动魄的极端环境中，随时准备以青春之血抗御强敌，誓将生死置之度外并要奋勇为国捐躯。似乎仅经过一场酷寒，乳臭未干的青年遂被祖国北疆的漫天风雪淬砺为沉稳坚毅视死如归的钢铁战士。

    我们在沿途搜索敌特巡逻队时闪时灭手电光的护送和陪伴下飞速抵达了灯火辉煌的师部医院。

    我们恭敬地服从高冷威严女护士的现场指挥，像小学生排队打饭一样列队逐人伸手抽指血化验血型，两个脸色冷竣的医生在一旁默默地审视我们。大家顾不上耀眼灯光的眩目刺眼，长久凝视着久违的电灯，恨不能吞下几口雪亮的光芒带回连队。

化验结果瞬间就公布了。随着护士清脆响亮的呼唤，我和七个血型合格的知青被集中在一起。一个始终在一旁观察我们的大夫径直走到我和北京知青黄惟新面前，随意问了问我俩的年龄和身体近况，告诉我们抽血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抽完血多喝点水就行了。随后让我们到外科术前处置室抽血，每人抽血200毫升。

    我和黄惟新属于婴儿肥体貌。骨架粗大且系脂溢性皮质，生下来就肥头大耳，满面红光。全身的肉几乎都长在脸上。何况当时我从莲花泡打鱼点回连队不久，近三个月野生鲫鱼大餐的增肥增高作用效果明显。刚长到1.75米身高在同车温州知青徐镇亮等南方身材清瘦志愿献血知青面前，犹如傲然屹立的青松。

    我俩输血后随着全车知青到师首长的小食堂就餐。食堂操作间异常干净整洁，一个炊事员抬出满满一笸箩娇小雪白的豆包放在灶台上。冰凉细嫩的豆包异常香甜可口，瞬间被当时天天吃冻面黑馒头和大碴子的新建连队知青们一扫而光。虽然我只吃了一个，但这是我一生中最好吃也是最难忘的豆包。

    回到连队已经天亮了。黄惟新欢蹦乱跳，没有一丝倦意并主动放弃连首长奖励我俩的一天休假，在我嫉妒的目光中竟然直接上工了。我却因为输血后乘夜车着凉患感冒，病倒不起连休两天。

    半月后，受伤知青凯旋。他深深被全连战友尤其我和黄惟新的豪情义举所感动，誓言永不忘记阶级兄弟姐妹的深情厚谊。他亦告诉大家，他仅被砍伤两根肋骨，刀口不深，抢救及时，失血有限。且因为他身体素质好，挺过了手术关，所以医院没有给他输我和黄惟新所奉献的400毫升鲜血。

                                    二○一九年九月十八日

毛佩莲

      故事跌宕起伏，步步引人入胜。尤其喜欢那个轻描淡写的结尾，与开头形成鲜明对比，更增加了故事的戏剧性。好文点赞！

老土豆

知青献血的故事老多老多，魏总的献血过程，情理之中，献血结果，意料之外。

宋宝安

能勾起人联想的好文章。
十四连是大连隊，家属孩子等有病 需要输血，大凡都是知青的事。七一年的事故“血案”，有十四连一人，牺性于去师部医院途中，，，，（萝北医院）。

云淡风清

知青情意重，患难见真情。

白爱文

      我是树上落下的一片残雪，飘落到九连这块醇厚的地方，有幸呆了几日。
      事隔近五十年，记忆不一定准确。我到九连时，九连领导孙洪林刚调团里不久。那时的魏坚还是一帅小伙，还依稀记得几位九连的知青战友，崔宝成，唐风玉夫妇，于文贵，李少白，高景平，黄维新，胡坚强，毛德恭，孙耀文，老刁，姚起。徐本初，吴柏欣，白永乐，白永江，徐镇亮，鲁思迅。
     有关献血，目睹了几次，一次是七零年，团作训股贾股长出事，一次是八连去三连帮开荒的李风龙等人事故，还一次，记得不是很准，事情是发生在二连，还是十三连，因拖拉机倒车也出了事故。当时各连用胶轮车，拉好多人到卫生队来献血。
      岁月渐行渐远，那时献血的场面，依然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