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巷留痕(48) 老屋的“火”
30多年前,丹阳老家照明用的是一盏“火”。“火”,点煤油的罩子灯,节俭人家则用小油灯,挂在高处,堂屋灶间两边都有亮。“火”的叫法,无法考证,但一听即懂,也透出了村民淳朴爽直的个性。 那个年代,村民天蒙蒙亮就出工,太阳落山后而归。“火”一上,意味着晚餐的开始。摇曳的“火”的光晕,顷刻间便令男人从疲惫中走将出来。尽管喝粥的小菜仍是老三样:腌菜、萝卜干、地生姜,但土烧酒是断然少不了的。杯盏中的喜怒哀乐、人世百态,以至品性和名声,“火”似乎最能洞察,因为它始终扮演着见证者的角色。 晚饭后,男人常去串门聊天。这时“火”依然会在桌上守候他们。每人一只碗,撮些许茶叶,开水一续,茶香弥漫。毕竟劳累了一天,喝至九时许,有人始打呵欠,大伙儿始作离席状。女人起身持“火”送客,一边用手掌遮风防“火”熄灭,一边口中念道“慢走噢,明天来坐!”客人出大门,女人才回屋。“火”一熄,村子复归寂静。 我最难忘是故乡老屋的“火”。记得半夜口渴难耐时,奶奶点“火”到灶头烧水给我喝;也记得暑天蚊子多,爷爷起身点“火”用扇驱赶:还记得那年奶奶为了让我过年穿上新鞋,便在“火”的陪伴下,纳鞋底缝鞋帮;更记得每每我回城的前夜,爷爷奶奶总是在“火”的光晕中,无语凝咽,泪湿衣襟,坐在床沿上呆呆地看着我…… 爷爷没有多少文化,奶奶不识字,但却知晓耕读文化的真谛。当年,爷爷极力鼓励姑姑小叔读书,从而走出乡村,成为大学生、教师。“文革”中学校停课,我回老家时,爷爷也不许我荒废读书。那天爷爷问我:“晚上坐在屋里,为什么看得见东西呢?”“因为点着‘火’呀!”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对呀,那读书是不是‘火’呢?”于是,爷爷天天擦亮灯罩,点“火”让我读他找来的线装书。 如今“火”早已淡出故乡。但我想到“火”,总能牵回缕缕似近却远似苦亦乐的滋味来。老屋给我点燃的心“火”,永远不会熄灭。
(原载于《家庭教育报》1998年10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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