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苔痕(55) 梵 高
中学美术老师说到梵高,就会讲他的代表作《向日葵》,用简练的的笔法表现出植物形貌,充满了律动感及生命力。下乡返城后再读这幅画,总觉得当年的知青就像那向日葵似的。记得我们曾经从地里捧回过一把一把的葵花,那是为了让主枝大盘儿长得更丰硕饱满些,就要把它多发的侧枝掰下来。 我想,当年梵高带回来的,大概也是农人抑或梵高亲手掰下来的葵花多发的侧枝,把它们插到花瓶里,那些大大小小挤挤挨挨在一起的花头儿,在画家的笔下成就了著名的《向日葵》。整幅画仍维持一贯的黄色调,只是较为轻亮,被认为是梵高在黄色小屋里画的最后一幅大型《向日葵》。1988年,此画被一名日本人花了近4000万美元买下。这是名画的收藏价值,并不是对向日葵的讴歌,与向日葵出身与来路也无关。 谈及梵高其人,就得说生活中的梵高是怎样的。尽管看过介绍他的书,但这个问题还是困绕着我。直到在一个小规模的法国电影周中,看了一部叫《梵高》的电影。说的当然是那个画《向日葵》,又把自己耳朵割掉的天才画家。 灯暗下去,大幕拉开,一个被片中人称作梵高的人出现了。他胡子拉碴,衣衫破旧,目光呆滞,走路慢慢吞吞的,活脱脱一个外国老农民。电影已经放了快半小时了,看到的还只是这些:他早上起床,戴上破草帽(那顶在自画像中常常出现的著名草帽),慢吞吞地走去看病,慢吞吞地吃饭,慢吞吞地和房东女儿聊天,慢吞吞地背起画夹走向田野,天黑了慢吞吞回来睡觉。 怎么能一点都不说他是怎么画画的!我们都曾经被斯通写的《热爱生命——梵高传》感动得热血澎湃。可现在,这是梵高吗?好像我们看的不是梵高,而是荷兰老农的365天。周围的人开始打哈欠,开始打呼噜,开始站起来打招呼:“对不起,让一下,我先走了。” 我心里还在期待着,等着看梵高最后的疯狂:他疯狂地挥舞着画笔戳向画布,疯狂的双眼布满血丝,疯狂地拿起刀决然地挥向自己的耳朵,最后夕阳西下,金黄色的麦田里,他疯狂地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此时的电影镜头应该是从枪的特写拉出来,抑拍,背景上瓦蓝瓦蓝的天,而梵高越来越小成了一个黑色的剪影,一群乌鸦斜斜飞过,然后枪响了)。这才有劲道。这才叫艺术家。 苦熬到电影结束,期待的一切还是没有来。电影依旧是荷兰老农吃饭、散步、睡觉。最后他倒下,也是走向麦田,只是走进去,人不见了。麦田望不到边。 散场出来的时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愤愤地说:“这根本不是梵高!”说话的口气好像梵高是住在他家隔壁的邻居。可再一转念,我不是也和梵高很熟嘛,熟到好像曾经一道勾肩搭背去过咖啡馆。 为什么电影里的梵高就不是梵高呢?毕竟我们都没有见过梵高。有一句话被滥用了:“他是个画家,可他首先是个人,是个人嘛!” 现在一想起梵高,就闪现出电影中荷兰老农慢吞吞的影子。
(原载于《天津日报》2003年3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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