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陈姿羽《上海童话》

刘宝华

                   游走在童话和恶梦之间
                     ——读陈姿羽《上海童话》
                            刘宝华

    用了几乎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断断续续地读完了陈姿羽三十三万字的长篇小说《上海童话》。由于多年来养成的不动笔墨不读书的习惯，在阅读的过程中，我随时记录了一些笔记，并参阅了相关的著述，在此基础上整理成文，以此来表达我阅读了《上海童话》以后的一些想法。由于成文仓促，有些观点也许失之偏颇，突兀之处，还望作者海涵。
    一、《上海童话》的成功之处
    长篇小说《上海童话》，是一部近距离反映上海社会现实的作品。我们都知道，现实题材的作品不好写，许多作家避之唯恐不及，而《上海童话》作者的处女作，就是以上海的现实社会为题材。这不仅体现了作家的勇气和担当,更显示了作者具有深厚文学素养和生活积累的底气。
    《上海童话》以苏北姑娘女大学生童画的来上海寻梦为主线，以其他几对青年男女及社会各式人等面对生活和情感的不同选择为辅线，反映了当下广受关注的海漂的生存状态，展现了新上海人在这个光怪陆离超级大都市的种种艰难苦困和奋斗历程，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当下社会的众生相。
    小说开头描写的童画在苏北老家做的上海梦，虽然梦幻美丽,但一到上海,就被冷酷的现实击得粉碎。小说浓墨重彩地着重描述了童画这个初入上海、初涉职场的苏北姑娘遇到的种种不公平遭遇。随着阅读的展开，我们伴随着主人公的奇特经历，一直游走在童话和恶梦之间。
    童画找工作屡遭诈骗，去一个所谓“万通国际广告公司”应聘，竟然白白工作了一个多月，还被骗去了1500元保证金。童画好不容易进了一家房产公司工作，却又处处受同事排挤歧视，在青浦高尔夫会所路演时被灌醉，且被独自留在大雨中的虹桥机场。尤其当童画在遭受被初恋男友邱世辉背信抛弃，陪大学闺蜜佳莹相亲引火上身惨遭富豪强暴，同时又被公司裁员失业，为筹出车祸的舅舅的医药费而忍辱负重等一系列人生重大的变故时，她几近崩溃，最终，因在延安路上晕倒与富二代帅哥刘凯蒙巧遇且被相救，从而进入了一个合资大企业，以自己的勇气和才智，战胜了困难，找到了自己事业的支撑点，在无情的市场、金融危机下的商战中做出了超凡成绩。至此，上海童话才开始真正展现，童画这个灰姑娘在事业成功的同时，也找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
    《上海童话》的故事情节颇为生动感人，故事进展和矛盾冲突曲折有致，读来饶有趣味。作者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但是，小说里的沪语对话很出彩，一些特定的场景描写很传神，富有浓郁的上海气息。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小说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有独到之处。作者以其自身经历的切身体察和生活积累，以敏锐的观察力，塑造了几十个形形色色、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有力地推动了小说故事情节发展，深化了小说的主题。
    其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物形象有：
    聪慧美丽、知书达理，忍辱负重，勇敢地接受命运挑战的苏北姑娘童画；
    信奉金钱万能，一心想嫁个有立升的男人，最终幡然醒悟的余佳莹；
    出生在巴黎迷恋一切奢华享受，对男人和商机都很敏感的海归交际花黄美芳；
    喜欢泡帅哥对男人有征服欲的海归二代黄安琪；
    隐藏在相约星期六余佳莹亲友团里骗财不骗色的流氓鲜嘎嘎；
    喜欢健身的美发师吃软饭的邱世超；
    相亲100多次声称婚前必须做财产公证的西服男；
    脸上涂粉底、画眼线、戴美瞳的苦逼的广告公司公关男；
    号称超级钻石王老五、天天灯红酒绿、玩弄女性，违法乱纪的富二代杨震天；
    为三十万现金，道德底线崩溃，出卖爱情，最终背负3000万巨额债务的邱世辉。


    二、关于《上海童话》的时间和空间
    关于文学作品的时间和空间，著名的学者型作家格非在清华大学所作的《重返时间的河流》讲演中这样说：在文学中，有两个基本的构成要件，一个是时间，另一个是空间。任何一部叙事文学作品，它都必须经历一个时间的长度量，必须有起始、发生、发展、高潮、结尾，要经历一个时间的跨度。然后作家通过时间的变化，来展现人物的命运。通过展现人物的命运，来表达他的某种道德判断，他对读者的劝告，他提供的意义。空间是在时间变化当中出现的另外的一些东西，比如说场景、画面、人物的装束、衣服、帽子、环境、肖像，所有这些东西，包括戏剧性的场面，都在空间的范围里面。空间的意义依附于时间的意义。我们可以忘记时间，可以把时间抛到一边，但是时间从来不会放过我们。它不会忘记我们。所以我说，没有对时间的沉思，没有对意义的思考，所有的空间性的事物，不过是一堆绚丽的虚无，一堆绚丽的荒芜。如果我们不能够重新回到时间的河流当中去，我们过度地迷恋这些空间的碎片，我们每一个人也会成为这个河流中偶然性的风景，成为一个匆匆的过客。
    让我们来看看小说《上海童话》的时间和空间：
    《上海童话》里，似乎没有明确地标明故事发生的时间段，但从小说开头写到的延安东路外滩的亚洲第一弯来看，小说故事发生的开始时间应该是在2008年前。2008年2月23日，为迎接2010年上海世博会，配合上海外滩地区交通综合改造工程，服役仅11年、素有"亚洲第一弯"之称的延安路高架外滩下匝道开始正式告别上海。小说写到童画在青浦高尔夫会所路演时被灌醉，且被独自留在大雨中的虹桥机场时，已是深夜，地铁没有了。而上海虹桥铁路枢纽站，2008年7月20日正式开工建设，2010年7月1日投入使用的。虹桥机场通行地铁应该是2010年下半年以后的事情。小说后面写到的一些事情，时间又似乎到了2012年。至此，可以明确《上海童话》故事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2008年至2012年之间。在这个时间段里，上海实现了跨越式发展的沧桑巨变。然而，这在小说里没有得到丁点的反映。
    《上海童话》的故事发生的主要地点，局限在所谓“上只角”里的“上只角”，上海中心城区里的钻石地段。即淮海路、五原路、静安寺、常德路、复兴路、东平路、衡山路、古北路一带。《上海童话》写到了一个坑人的职业介绍所，一个骗人的“万通国际广告公司”，一个高端婚恋网站，一个房地产公司，两个合资独资的企业公司。《上海童话》说的故事，大多发生在所谓“上只角”里的“上只角”。在这样有限的空间里，我们看到了什么呢？我们看到了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巧取豪夺，人欲横流。小说给我们展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豪宅别墅、豪华轿车、名牌香水、名牌手表、名牌包包、高档消费场所，以及它们主人们的蝇营狗苟。
    小说里展现的豪宅别墅花园有：五原路杨震天别墅、淀山湖杨震天别墅、陕西路杨震天高级别墅、五原路黄美芳法式白色洋房（包括里面被英国蓝丝绒、埃及棉、中国瓷器、罗马油画、奥布松挂毯、范思哲家具和法国西部琥珀色特优香槟干邑包围的客来吧周三俱乐部）、古北黄金城道瑞典花园。豪华轿车有：劳斯莱斯幻影、宝马、蓝博基尼、宾利、保时捷、捷豹。名牌香水有：LANCOME蓝蔻、DIOR迪奥、JURLIQDE茱莉蔻、GDERAIN娇兰。名牌手表有：劳力士、百达翡丽、卡地亚。名牌包包有PRADA、LV、爱玛仕。高档消费场所有：南京路一号公馆上海最奢华的夜总会、某夜店、恒隆广场、起价4万的高端婚恋网站、青浦高尔夫会所、复兴公园里的RICHY酒吧、波特曼酒店、花园饭店咖啡厅、衡山路上的酒吧。难道拥有了这些东西就是实现了“上海童话”？！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是，这些东西的的确确是《上海童话》表现的空间。
    有朋友看了《上海童话》以后对我说，这不是我们的上海。因为在《上海童话》里，上海的高度、速度和温度没有了，上海的大气谦和、海纳百川没有了。从典型环境和典型人物的关系看，我是有保留的赞同的。我想，凡是现实生活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是都可以写进小说里去的。
    典型环境和典型人物 “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这是恩格斯对现实主义的经典表述。典型人物是个性与共性的高度统一，是艺术上最完美、最成功的艺术形象。典型环境包括以具体独特的个别性反映出特定历史时期社会现实关系总情势的大环境;又包括由这种历史环境形成的个人生活的具体环境。典型环境与典型人物的关系是相互依存、辩证统一的关系，失去了一方，另一方也就不复存在。也就是说，如果环境和空间是非典型的，那么，人物也就不可能是典型的了。
    我想，如果作者能从一个更宽广的空间和视野来观照反映社会生活，那么，《上海童话》所表达的主题将更加深刻，人物将更加丰满。


    三、关于《上海童话》的基调和负能量
    小说里有一段作者的内心独白，可以看成小说的基调：上海一座华丽而残酷的城。你漂亮，有人比你更漂亮；你有钱，有人比你更有钱；你有能力，有人比你更有能力；你有背景，有人比你更有背景；这是个深不见底的海，没有背景的，没有资本的，没有聪明才智真本事，拼不过别人的，只能被一级一级挤压在最下面的淤泥里。
    基于此，我们能不能就此断言《上海童话》的基调不积极和充满负能量呢？当然不能。《上海童话》毕竟还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上海的某种现实，具有一定的警示意义。只不过这种反映还可以更典型更深刻一些。
   关于作者以民间视角的原生态式的写作（本书扉页的内容提要），我持保留态度。因为小说里大段甚至整页描写男欢女爱和非法性行为的场面竟然有五处之多：一是童画在青浦高尔夫会所路演时被灌醉，滞留虹桥机场被男友邱世辉接回出租屋时，两人情不自禁初尝禁果；二是杨震天酒后在淀山湖别墅里和主动投怀送抱的余佳莹苟合；三是在邱世辉的家，邱世辉顶不住黄安琪三十万现金的诱惑，被其拿下了。四是在五原路杨震天别墅的地下室里，童画被杨震天摔晕后强暴了。五是在东平路一个隐蔽的小区里，余佳莹和她的秘密情人邱世超颠倒鸾凤。这些描写有些是故事情节发展的需要，有些则大可不必作这样自然主义的描写和渲染。
    关于写黑暗、苦难的问题，我们应当看到：现实的恶是平庸的，但现实的善有一层一层的光芒。写作者要有能力看到现实的善，你才有可能表达最黑暗最苦难的东西，否则你其实对这些黑暗的理解是非常空泛，非常肤浅的。写黑暗，写苦难，写这些东西特别容易打动人，但一个作家要避免这样去打动人，因为这样的打动太轻易了。写作是一种转化的过程，把生活的阴面向着阳面转化。这种转化过程本身也是一种创作，不是伪善，不是忽略这些黑暗的东西，而是说我们要有能力把黑暗的东西向爱转化。在《上海童话》里，我欣喜地看到，作者已经在做这样的努力了，只是这种努力，被为突出童画所遭受的苦难和挫折冲淡了。另外，刘凯蒙的出现改变了童画的命运。但是，童画和刘凯蒙巧遇、相识太具偶然性，以至刘凯蒙真的好像只有在童话里才有的白马王子了。
    《上海童话》只是年轻的作者的处女作，夏衍先生说过，一部作品，褒贬各半，就是成功。我真诚期待着作者能够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
     --刘宝华2017年5月22日凌晨写于上海杨树浦

颜逸卿

    《上海童话》，俺没看过，曾听同仁谈及，新上海人写的上海梦。好梦恶梦都是梦吧。
    今读刘兄的书评，真诚认真细致，分析解读到位，可谓“生活”清爽，遂生读书之念。

黄成兴

书读到这个份上我很钦佩，不动笔墨不读书。说得很好，我也每天在看书，只是打发光阴而已。
我们说上海滩水很深，大街小巷滾着银元，只是你有沒有眼力。上海是中国最好的城市，美名曰"魔都"。魔都不是童话，是神奇，是创新。

刘宝华

颜逸卿 发表于 2019-6-27 22:13
《上海童话》，俺没看过，曾听同仁谈及，新上海人写的上海梦。好梦恶梦都是梦吧。
    今读刘兄的书评 ...

谢谢颜兄评论鼓励，平心而言，《上海童话》还是很好看的。

刘宝华

黄成兴 发表于 2019-6-28 10:41
书读到这个份上我很钦佩，不动笔墨不读书。说得很好，我也每天在看书，只是打发光阴而已。
我们说上海滩水 ...

谢谢成兴兄的评论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