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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巷留痕(23)
奶奶的手
颜巷村西路边,一座土木老屋,青砖黛瓦格窗,前堂屋后卧室,南门前有井台,北门后有竹林。这便我记忆里的老家。奶奶从两里路外的张巷村嫁到颜巷村后,六十年如一日,用双手操持着这个家。 奶奶的手,苍老而又粗糙。一到冬天,手指会裂开了一道道口子,每天睡觉前,或涂上蛤蜊油,或包上白胶布,以此来减轻疼痛。奶奶的手,记录着她毕生的辛劳:种麦插秧,喂猪烧饭,浆洗缝补…… 奶奶干活是好手,剪花样更是高手。一把剪,一张纸,在她手上活泛地跳跃着,指间缓缓流出精巧图案来:花在吐馨,叶在摇曳,鱼在飘游,鸟在高翔……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常来向她讨些剪纸花样;邻里谁家逢上娶亲嫁女、添丁做寿等喜事,都爱请她剪些花样。 奶奶手巧,女红技艺高超,尤其绣花出挑。梅兰竹菊,龙凤鱼鸟,只要能绣的家什:枕头、帐檐、围兜,她绣了个锦绣灿烂。记得我家帐檐上,绣有一对比翼嬉戏的喜鹊,颤悠悠地踏在梅枝上,甜蜜蜜说着悄悄话,这就是奶奶的杰作。旧柜里有只木匣子,摆着大小绣针、五彩丝线、线板顶针箍和锥子小剪刀,这是奶奶的“百宝箱”。 奶奶的手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无尽欢乐。蚕宝宝吐丝成茧,她在洁白的蚕茧上三转两剪,就变出几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来。吃过蟹后,她用蟹壳做成威风凛凛的老虎头,将两只螯子拼出翻飞起舞的蝴蝶,挂在堂屋壁上。我们围着蝶儿追逐嬉闹,满屋漾开了快活的笑声…… 奶奶的手守护我渐渐长大,又把我送到远离她的地方。风雨经年,呵护常在,时光流逝,亲情永恒。几十年来,我一次次回到家乡,奶奶一次次伸手相迎,温暖依旧,慈祥依旧。 常年奔波忙碌,毕竟聚少离多,每每念起奶奶的手,那粗糙曲直的手指,那纵横蜿蜒的青筋,那沟坎交杂的裂痕,那张弛无助的抖颤,就会交织成绵绵的思绪,浸润着长长的思念。 可是有一天,那双手终于无力再举起,一丘黄土永远地掩盖了她。
(原载于《山东老年》2001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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