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国的月台上(小说) 池玉燕 他徘徊,踌躇。他伤心过,激怒过,甚至沉沦过。仍一切不知所处,像一个失去正常知觉的怪人。 一年多来的“旅欧”生活,咸酸苦辣都品尝过,而没有甜过…… 他长气虚叹地抽了一口烟,回味着。他去过警察局,坐过牢。去过比利时,也到过法国。在她的印象感觉中,这个自由花花世界里,应有尽有。高速公路不足为奇,红灯楼,CASINO也不过如此。唯一令人偶然可以肃然起敬的,只有那高耸的教堂和古老的风车。是的,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几乎全凭自我意识和自我要求去安排自己的一切,并适应一切。而他却感到莫大委屈…… 此刻,他正坐在荷兰国某国大城市火车站的月台上。等车去哪儿却未确定。因为,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这是他第六次辞工了。知道他的人,已不愿意帮他找工了。他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再托人找工了。荷兰的中国人绝大多数在餐馆业,而餐馆工作到处都一样,时间长,工作量粗细连贯,没完没了。繁忙紧张,餐期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他曾不止一次地后悔,不该冒这“出国时髦”的风头。其实,当时的他对“出不出国”并不存在像某些人“非出国不可“”的念头。他只是对出国有一种时髦感,而且从那些道听旁说的人们言语中得知,好像“出国”是当今唯一的“拾金”、“发财”、“出运”的途径,他这样年仅30的大小伙子,既无正式职业,又无妻室可牵的人,他母亲认为,如有机会出国的话,一定会“出运“而飞黄腾达的.....两年前,他那移民荷兰的姨妈带夫婿回国省亲。他母亲便抓住这“良机”不放,三天两头在妹妹面前泣声哀求:“好妹妹,你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带我儿子出国呀,我们愿意不惜任何价……” 妹妹知道姐姐家的情况,姐夫是南城一带有点名气的“万元户”,几年来,经营了一个个体小工厂,自己当老板,收入很可观,家中什么也不缺,生活条件几乎可以和西方媲美了。所以妹妹再三诚意劝说:“姐姐,像你家这种生活条件,最好不要出国,要知道,出国难,谋生更难,在国外做工很苦,再加上语言不通,文化歧视,无居留歧视,种族歧视等等,这一切的一切,并非每一个通常的人都可以适应的。” 姐姐对妹妹所说的这番话,当作取笑他人的耳边风,甚至认为妹妹在吓唬人,不足以相信。 不久,在姐姐的咱三恳求下,妹妹看在同胞手足的情分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为姐姐的儿子找到了一个出国的机会.....这就是那个坐在回车月台上,仿徨的他。 他至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远离故乡,到这块一切都很陌生的国土上来?为了钱吗?不是的,他家里根本不需要他的钱。爸爸还是继续当那个小老板,只是年龄大了点,各方面都有点不如以前了。找对象么?这里岂有可能!?哪家的姑娘愿意找一个吃不了苦,做不了厨工,有没有居留权的流浪汉? 想当年,在家乡时,还有几个漂亮的姑娘围着我,他这么想,不知她们哪位是否真正爱过我?爱我什么呢?个子高人长得帅?爱我有个富有的爸爸?爱我那崭新的四层洋房?那也不全属于我。我还有三个兄弟。那爱我什么呢?总不会爱我整天东游西逛,什么也不干吧?!对了,也许是爱我有个华侨的阿姨,说不定有朝一日,将她带到这块陌生的国土上来……早知道如此,我才不出国呢!” 火车一列一列地离去,又一列一列地到达。而只有他仍坐在那张漏风的长椅上,时钟敲过12响,他好像在睡梦中受惊似的,猛然若有所失地自言道:“太晚了,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唔......我的家在哪儿?......在中国......我要回中国,我要回中国!......他终于站起来,离开那张长椅,又本能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空空的,不剩一支了。烟瘾促使他又本能地摸了摸另一个口袋,这才发现母亲寄来的信,经过几转转到他手里,仍没拆开看。 新儿: 每次收到你的信,总让我们欣喜又不安。欣喜的是你已在国外,将来可称“归国华侨”,我们都是侨眷了。不安的是,你说工作吃不消,身体坚持不了,要克服!无论如何不能回国!否则我们将被世人讥笑置于死地......求求你,绝-对-不-能-归-国!!! 怎么办???他又坐在那张漏风的长椅上……
作于 荷兰王国 1991年3月20日
池玉燕,笔名,池莲子。原十二团(名山农场温州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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