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印痕(21) 人生驿站
人的一生,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过着居家的日子,但也有部分时间客居旅馆饭店。自入行报业以来,出差抵达某个城市,东道常安排住较高级的宾馆,多半是一人一间,以示尊贵抑或与国际接轨。房间设施豪华,服务员那彬彬有礼,但缺少真诚的微笑,空气中弥漫着空调的气息……使人感到舒适中带着局促的感觉。 相反,记忆中当年那些旅途跋涉中的乡镇小店,以及非常岁月中羁留过的边陲小店,却留给我铭心刻骨的印象。在佳木斯——那座颇具北国特色的小城,我曾光顾过一家名为饮食服务公司经营的招待所,实际是近似于家庭式的小旅店。小店只有两位大婶做管理人员,每天都将客铺用的被套、床单、枕巾浆洗得雪白洁净,将全店收拾得窗明几净,客人出门归来,她们都像家人一样亲切地招呼着,全不用操心行李物品;她们替客人办伙食,吃什么样菜式口味、标准多少全由客人定。离家远行人的那种惆怅感,在这温暖的“家”里像冰雪般消融了…… 70年代初,我两次出差山东临朐一个小乡镇,还住过“大车店”,即既有客铺,又有地方圈牲口、喂草料、停驴马车等方便的客店。男客住一间,女客住一间,铺是“通铺”。住客们围在一起喝茶吸烟聊天,讲着各自家乡的故事和当天的见闻,有时也议议时弊。辣辣的烤烟味,硬硬的三合面煎饼,咸咸的腌菜疙瘩,使人感觉到一种真切的生活气息。他们匆匆而来,仅仅几个小时的歇息,又匆匆而去,使人顿悟旅途的匆促,人生的短暂。 还有一些由公路道班兼营的“中途站”;冰封雪裹的木垛房式的小旅店;枕着松涛阵阵,沐浴桦风柞雨的兵营式招待所;鸟语啾啁、充满大自然野趣的无人看管的便民式“森林旅馆”…… 在“非常岁月”,常遇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怪象,一次,出差去地不通火车,唯有搭乘长途汽车,晓行夜宿。停车某乡镇一小店,见到门口贴着告示:“铲除资产阶级少爷作风,旅客自我服务,每人必须到河边挑一担水。” 就是到80年代时,不少地方旅店的管理,仍见粗疏。我们农村呆过的人出差时,好赖都能将就对付。有的人讲究就会受不了,又是查看,又是闻味,结果和衣而睡。也见过女同胞有招不露,在旅行袋里带着备用床单和枕巾,一旦定下铺位,就加铺在上面,这样以实现“自我保护”。 汉语中有个词叫驿站,是指古代供传递政府文书的人,在中途更换马匹或休息住宿的地方。其实一家一家的旅店,也就是我们的人生驿站。我们在那里小住,卸下跋涉的疲惫、人生的种种失意,积蓄了新的膂力和锐气,从那里出发,又走向新的、充满着希冀与奇幻的旅程。 (原载于《西宁晚报》1997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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