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团部小山包留下的记忆 王学尧 1969年“十一”前夕,根据当时战备形势的要求,设在黑龙江边的老团部机关向南迁移到了距江边近10公里的新团部。在新团部机关的东南侧,有一座美丽的小山包,它高不过二十米,面积比足球场大不了多少,山上到处是野生的树种,绿草茵茵,一派秀丽景色。小山包虽小,却和我们朝夕相处,他见证了我们在兵团的艰苦生活,也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伴我们走过了在兵团的日日夜夜。 记得刚到兵团不久的一天,连长叶德林把我们几个分到供销社的小青年找到一起,说:“团部搬走了,供销社也要搬过去,今天你们就去那里帮老职工盖房子”。听连长这么一说,我们高兴极了,从来到供销社后就站柜台,哪都没去,憋得实在难受,正好出去活动活动。连里从机修连联系了一台拖拉机,我和程强、朱敬喜、尹润海、于冠民、李英芳等高兴地随老职工跳到车上,就启程了。 拖拉机欢快地载着我们,沿着老团部的道路向南一路奔跑,走了不到二里地就到了鹤萝战备公路。这是我们来兵团时走过的道路,那天汽车从这儿拐弯时我们兴高采烈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靠路南面有一片房子,“这是十一连”,老职工指着说,“再往西走是八连,从八连往南10多里就是新团部了”。站在轻轻颠簸的车厢上,听着老职工的介绍,看着两侧望不到边的麦田,那感觉十分舒畅。过了十一连,拖拉机沿鹤萝公路继续往西,美丽的名山就在前方,那山是绿的,在晴朗的蓝天衬托下,就像画一样展现在我们眼前。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大约又行驶了4里多,来到八连,然后拖拉机向南拐入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一上了这条道,拖拉机就像船进了大海里一样,开始前后左右的颠簸起来。那时这条道还没修好,路面到处是坑,两条被车轮碾压的深沟足有半尺深,一直伸向远方。拖拉机的车轮就是压着这两条深沟艰难地向前行走。车厢来回晃动着,就像是滚圆宵,我们不得不紧紧把着车厢板,生怕被晃动的车厢甩出去,刚才的新鲜劲早已不知去向,谁也没有心情再看两边的景色了。感到过了很长时间,车才停到了通向新团部机关的路旁。 新团部机关设在道路的最西头,是呈“工”字形的平房建筑,那时团部还没有楼房。新团部供销社位于新团部机关东侧约400余米的位置,面积是老团部供销社的二倍多。供销社的营业室紧邻我们刚来的那条土路,西侧依次是银行、邮局、招待所,门前一条大道和来时的土路垂直相交,对面就是那美丽的小山包。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中,小山包上到处是碗口粗的树木,与周边景物相比,如镶嵌了一颗翡翠色的珍珠,更显得美丽诱人。听说我们就要在这小山包上盖房子,我真有点舍不得了。 老职工们带着我们登上小山包的南侧,这里阳光充足,显然他们是想在这里盖房子了。我们扛着板斧、铁锹穿行在树丛中,像是在深山中探宝。不知那时有没有规划,反正是老职工走到一处向阳处,放下板斧和铁锹就不走了。接下来就是砍树,只见老职工拿过板斧,“啪、啪”照手心上啐了两口吐沫,两手举起板斧用力向下一砍,“咔”的一声,碗口粗的小树就齐根斩断了。这要在现在,那不是破坏嘛,可当时那叫开荒,我们看得眼睛都发呆了,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好像看到了当年北大荒人开荒的样子。按照分工,老职工砍树,我们清理现场,不一会儿,砍倒的树就堆成了柴火垛。休息时,我也试着拿斧子砍起树来,但那劲就是使不好,一斧下去,板斧和树干擦肩而过,小树晃了晃,只砍掉一块树皮。看来,这就是知识青年和老垦荒队员的差距,要学的东西多着呢。一天下来,我们累得筋疲力尽,但总算清出了建房子的空地。 第二天,我们继续沿头天走的路来到小山包,清理完头天砍树留下的树根后,随即开始挖“草筏子”。 “草筏子”就是用铁锹将山坡上的草皮切成块,厚厚的连根崛起,像砖一样,老职工说用它砌墙最保温(实际上那时是没有能力全用红砖盖房)。我们拿着铁锹用力向地上插下去,切出一个个长方形,大小如城墙砖的尺寸,然后将铁锹尖伸到土里用锹把一撬,一块草筏子就切出来了。在随后的几天里,我们挖完草筏子,就开始按房子的大小向下挖地槽,要挖出将近房屋那么深,然后用草筏子砌成墙,凡受力的地方都用红砖砌好,留好门窗的位置,选择粗大的树木枝条作房梁,细得苫房顶,上面铺上草,一间“房子”的雏形就出来了。这“房子”远看就像一个草堆,近看只能说是个房盖架在坑上,因为“房子”有大半截埋在了土里,孰称“地窨子”。想起来老职工们那时的生活真是艰苦,比起他们拉家带口的生活我们还是强多了。 那几天,我们每天在这小山包上盖房子,中午饭由老职工从几里远处的六连打来用扁担挑到山上,没有筷子,就将山上的小树枝掰下来,扒掉树皮,露出白花花的枝条,一双“一次性筷子”就制成了,随用随有,取之不尽。由于体力强度较大,又是野餐,我一次能吃六个馒头,那饭真是香啊。不知不觉,“十一”来到了。那天下起了小雨,至上午九点多钟,天上突又飘起了雪花,幸好我们都穿着棉上衣,干起活来浑身是汗,竟一点未感到冷。休息时,我们躺在苫房的草堆上,听着远处传来团里转播的北京天安门国庆游行盛况,想家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心里像有一万个小虫在爬,说不出的滋味,不禁潸然泪下。要知道,去年的今日,我们正穿着草绿色军装列队经过天安门广场,接受毛主席的检阅,谁想今日竟跑到了数千里外的北大荒,远离亲人,远离家乡,这感受没有到过兵团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过年了,那一年我们没有探亲假。老职工们怕我们孤单,争抢着让我们到他们家里过年。盛情之下,也想看看我们亲手帮老职工盖的房子能否承担得住北大荒的大烟泡,零下30多度的低温下,那房子能保温吗?我来到了连队荆树德、陆松长、牛车司机老孟等老职工的家。一推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眼前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好像到了云雾之中,那是室内室外温差几十度形成的水蒸气。进了门,屋里热烘烘的,火炕烧得烫屁股,老职工家家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黄土掺沙子抹的墙刷了白灰;锅台用水泥抹的,擦得铮亮;炕面上糊着牛皮纸,还刷了亮油;阳光从窄窄的窗户缝中射进来,在屋内形成了一个光柱。从屋里看外面要仰着头,因为屋子大半埋在了地下。看到我们来给他们拜年,老职工们高兴极了,把我们让到暖融融的火炕上,摆上小炕桌,接下来就是“哈酒”了。在自己亲手参加建造的房子里和老职工们过年,这年过得别有一番滋味。 夏天到了,我们已搬到了新团部的供销社,每天出门第一眼就可看到对面那小山包。在阳光的照射下,小山包上的树木披着亮晶晶的绿色,其中还夹杂着开有粉红颜色花朵的灌木,真如一座美丽的花果山。此山之美,也成了青年们闲暇休闲的好去处。马雁民手中的照相机这时也是利用率最高的时刻,连里的战友们都愿意找他照相,每次他都是有求必应,他给宋桂英等人在桃花丛中照的照片,人人都说像仙女一样。小山包的美,给新团部增添了勃勃生机。 秋天到了,又是小山包的收获季节。老职工们在小山包脚下开辟 的园田地中长出了丰硕的果实,绿油油的苞米吐着长穗,滚瓜溜圆的倭瓜爬得满地都是,土豆花开地里结果,这山包从上到下都是宝呀。一到这时,连队的牛车司机老孟(那时已开始打更)就叫上我们,来到地里进行采摘,苞米捡嫩的,倭瓜挑老的,然后就架上大锅烀起来,让小青年们吃个够。想起那时吃苞米和倭瓜的热闹情景,就想起了老孟,只可惜我竟忘了他叫什么名字。那年他四十多岁,一脸胡茬,手卷的大喇叭口旱烟不离手,性格耿直,体现了老北大荒人的特征,听说他人已故去,我在心中默默为他祷告,他吃了不少苦,但愿在天堂能够幸福。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新团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山包也旧貌换新颜。近日拜读了重返名山战友们写的文章,获知小山包已不复存在,“当年的小山包如今被推平建起了街心花园——“名华苑”。这里花木横疏,草坪覆盖,几座不同风格的亭子散布苑内,东南角是各种固定的健身器材。每天清晨或傍晚,这里聚集了众多的运动爱好者,有翩翩起舞的,有扭大秧歌的,有打拳舞剑的,一般都有行头——一身休闲服或是运动装”。昔日老职工们住的地窝棚也随着小山包的变化退出历史舞台,变成向城里一样的漂亮住宅楼,不知当年的老职工们是否住在里面,愿他们家家幸福,身体健康。“名华苑”的东边是邮局,我们来得早,还没到营业时间,大门紧闭。但是,从敞亮的窗户往里瞅,营业厅装修与城市一模一样,柜台内外用不锈钢栏杆隔开,黑色大理石铺的台面,瓷砖地面。路南是五栋多层的住宅楼,最西头建的是“园丁楼”。住宅楼底层是商铺,有小超市,有两家药店,有银行,有工商所、土地资源所(摘自石予民写的《回访名山随笔——场部变迁》)。 新团部小山包,你见证了十二团的变迁,见证了北大荒人改天换地的北大荒精神。如今,昔日的兵团已不再是当年那荒凉的景象,成了名副其实的“北大仓”,农场城镇化,职工业余生活有了像城里人那样的生机。小山包,让我再说一声“我爱你”,我将永远不忘那当年枯燥生活中你给我带来的快乐。
注:文章中小山包的现状描述选自石予民《回访名山随笔——场部变迁》一文;照片作者——李德贵;原十二团团部分布图(1976年)作者——谢肇祥。文章个别内容得到马雁民、谢肇祥的更正,再此表示感谢。
王学尧 二00七年九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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