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岁月(37) 十年过一关
说起“过关”这事儿,当年下乡去北大荒的知青,都经历过的,先得“政审”过关发通知书,后来是生活劳动过关,再有入团、入党、提干要过关,上学、调动、返城也要过关……连老农垦老军垦炕头唠嗑,一开口也是关里咋样、关外如何的。东北人往上查三五代,多半是关里人,所以出关入关等“过关”的事儿,常在嘴边挂着,关里京津浙沪的下乡知青更是如此。 自打我下乡北大荒后,回家探亲、出门办差,山海关几乎年年总得过它一过。虽然脑子里知道这关出名,天下第一关,可哪回也没能好好望它一望,总是一掠而过。往南,归心似箭探望父母家人亲朋好友;往北,争分夺秒生怕逾期探家路费不报销。所以望关也只能趁火车停站十分八分时,站台上鹅颈般伸长胡乱朦胧它一回。来回过了差不多十载,这知青的日子就到头了。心就想这回南归从容不迫,怎么也得登它一登。 记忆是金秋早晨,站台上关内关外的风,煞是爽人,一行人下车个个是激动的样子,说这回要浩荡进关了。一排水笼头处,有长长的水槽,刷牙洗把脸,烟卷儿一叼,站台上东走西望。站还是老站,人的心情却不一样,望景便从容不迫,努力从朦胧中望出清晰来。从站台越过木栅栏,依次是黑绿色的苞米地,小白杨大青杨,和隐出绿地土黄色的农宅院落。有狗叫的声音,晨风中刮得很远。眼一点点望过去,天边连绵山岭,朦朦胧胧紫黛色的山光晨霭里,山巅蜿蜒灰青。啊,长城,啊,天下第一关,手指戳戳点点,俄顷提了小包扑过去。 想来是花了两毛钱坐公共汽车,遂到山海关东城门前。人均一照,背景城楼额坊上“天下第一关”赫赫五个大字,字迹雄浑有力(据说为明代当地肖姓书法家所书),之外有赶驴的老汉,拉板车卖水果的小贩,以及骑车或步行的闲杂人员不等,关里关外倒也热热闹闹,一点没有明末狼烟突起清兵杀来令人紧张的现象。 看关前介绍,此关建于明洪武十四年,因关在山海之间而得名。山是燕山,海是渤海,地势险要咽喉要冲,历来兵家必争之地,故有“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之说。看罢登关,只记得门楼洞里风凉嗖嗖的。走进关城,拾阶而上,看箭垛,看瓮城,看城楼之上飞檐琉瓦,也没特别好的形容词,嘴里翻来覆去只是一个“好”字。好景致前,人们的语言特别贫乏。又北眺南望,放眼煞是辽阔。南面波涛汹涌,海与天接;北面逶迤群山,长城山脊蜿蜒,如龙直耸云天。 一行人驻足默想良久,十年过一关,皆好像很有思想似的,其实,人生旅途,不就是“过关”集成么。下关,又恢复原来本色,直奔小酒馆,急吼吼填肚子。上大碗酒,吃大块肉。酒是白酒,肉是驴肉,大碗叮当,仿佛一关豪气,抑或十载发泄,皆在此中。 (原载于《农垦日报》1994年1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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