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印痕（18）
一把麦穗
如今城里流行买花送花，而且大多是青翠欲滴、艳丽诱人的鲜花。孩子她妈常常去花店买几支鲜花，孩子也常常收到别人送的鲜花，可惜那些鲜花总是隔不了多久，便都会香消玉殒。 可家里唯有一把来自乡野的麦穗，倒是颇为长久地婷婷玉立于我的案头。这一把麦穗是同连荒友2007年10月送给我的。原本挂在他家的墙上，当他取下来双手捧给我时，我又是惊讶又是欣喜。惊讶是墙上之物，多半也是希罕之宝，不轻易送人的；欣喜是意外得到，几次小酌酒酣，我会醉眼朦胧瞅瞅它。 “是从黑龙江来的么？”我问道。荒友没回答，只是眼神里透出诡秘，答非所问：“我知道你喜欢。”我看不出答案，便使劲猜：野外摘来，老家捎来，别人送的……反正不是买的，从来没见过一把一把卖麦穗的。说实在的，至今我不知他从那儿淘来的。不过，喜欢这把麦穗说得没错，不需浇水上肥，不鲜不艳也不值钱，但它却饱经风霜，几多锤炼，因而比鲜花久长。 伏案撰文常抬头凝神，这一把麦穗不青不翠也不娇贵，但它却表里如一，成熟不变。它已无法再直接接通多变的季节的血脉，也就不会因春风吹而得意忘形，为冬雪飘又萎靡不振。是啊，这来自乡野的麦穗不虚伪不雕琢，本是巧手栽培，浑然天成，质朴纯正，因而比鲜花真实。 于是，我便想到北大荒黑土地、农场连队。下乡头一年，我在一望无际的小麦地里挥镰，那带倒刺的麦芒尖拉得我手臂又痒又痛，一挠发炎渗血。最难受的是腰酸得直不起来，脚在泥地里拔不出来，只好跪着往前挪。后来，当我站在高高的康拜因上，操纵收割小麦时，心中又是另一番感觉。金色的麦浪浩瀚无比，机车轰鸣，刀片疾闪，一排排麦杆驯从地躺在收割输送带上，转眼间，麦粒儿如金泉般泻落粮仓。见此情景，滚滚诗意随同澎湃豪情喷涌而出。 我也曾想到“死而复生”一词。如此看来，有时死才是生的试金石。自然界的植物的生命力再旺盛也会枯萎。即使像活着可三百年不死、死后能三百年不倒、倒后会三百年不朽的沙漠里的胡杨，算来也不过九百年吧？而人类的文明却已有了几千年的历史，且会永久地持续下去。这恐怕就是精神和文化的力量。 我案头这来自乡野的麦穗，本是经历过“生”与“死”的枯枝萎果，但我们在感情上为其注入了灵性、精神上赋予了它生命，所以它就美了，也就能久长了。 （写于2008年3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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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3 19: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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