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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岁月(33) 水泡子泥鳅
当年同在黑土地务农的知青老友,海外定居十几载,回到儿时故土,请我们几个黑兄黑妹吃饭。就近去了一家豪华餐厅。点罢美酒佳肴,服务小姐建议再添一“时令补品”,我见标价不菲,问她是山珍还是海味,小姐笑着轻轻摇头:“都不是”,却报出一个极陌生的菜名——“土龙”。 不一会儿,服务小姐端了上来,精巧的紫砂蒸罐每人一份,鲜美的汤味在当归等中药的浓香掩护下显得含混不清,当那位头小嘴尖体如圆柱的一方神圣,从悬念之汤中露出尊容时,我与老友几乎是同时惊叫起来:“泥鳅!”不,还可以视为欢呼,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 “小样儿,穿个马夹就认不出你啦?!”一位黑兄戏言道。“价钱那么贵,怎么会是这个东西?”一位黑妹说不出是愠是歉,因为她全然不知咱哥们正从这“时令补品”中品出一份喜悦。此时此刻,这老相识一下钻了出来,跻身咱们老友重逢的场合,怎么不令我相信咱们今生有缘。泥鳅在餐桌上已被升格为“土龙”,又令人兴起沧海桑田之叹。 说实在的,哥几个已经无心,或者说不忍把这泥鳅吃下去。老哥俩多情地审视罐中的“土龙”——咱们当年的朋友,此君长得慈眉善目,一嘴银须平添了些龙钟老态。奇怪的是少时的咱们总是尊称蚱蜢为“草马公”,却从没“泥鳅爷”之类的敬称。而泥鳅之所以被斥之“狡猾”,全在于它的一身粘液,常从人手中溜走,不肯束手就擒,它体外无尖刺,嘴里无利齿,自我保护全凭一层滑溜溜的皮肤。自然,更重要的是赖此在泥中潜伏钻行,觅食求生。 水泡捉摸,河边垂钓,儿时在郊区与泥鳅打交道多在泥水中。而在冰水中与它周旋,还是在咱们当年到黑土地务农时,那里除却山珍野禽丰富外,还有低洼处的河沟、水泡子。尤其是冬天,冰冻尺厚,但水泡子里的鱼却还是活的。咱们用特有的渔具——冰镩子,把冰层凿穿,里面鱼拥着向上翻,泥鳅也随着上涌的冰水一阵蹿动。山里人生活清苦,少见荤腥,但对泥鳅却看不上眼,也许是嫌其性冷味腥。于是知青们大受其惠,拾回半盆泥鳅解馋是常有的事。 记得下乡头几年,食堂伙食很差,尤其是冬季农闲,吃得更不咋地,啃窝头喝冻菜汤,是天天要面对的事。几乎每天都有人在食堂骂骂咧咧:是给人做饭,还是烀猪食呀?!那年月,就是卫生员开一张病号饭的条,也不过一碗光面的待遇。胃里缺的东西不仅仅是肉,要说起来啊,那就海了去了,再咋精神会餐,也不真顶事儿。所以,能吃上一顿泥鳅,或是喝上几口鱼汤,那滋味就甭提多美了。后来连蛤蟆也不给剩下,扒了皮油炸,闭上眼嚼巴,那玩艺好赖也是肉,是肉就比菜香。 黑土地务农的经历已成遥远的往昔,但第二故乡的水泡子还萦绕在心里。食罢这“时令补品”,我鼓动老友到那里去投资开发山货,并将泥鳅的身价告知父老乡亲,希望水泡子里的泥鳅也荣升为“土龙”,成为乡亲们炕桌上的美味佳肴,兴许也能走一条致富之路呢。 (原载于《中国食品》杂志200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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