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楼印象

罗永占

土楼印象

   

    离开厦门，除了久久缠绵于心的亲情的眷恋，便是令人不能忘怀的迷人的景色。几次到厦门，都是环顾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或徜徉在风光旖旎的环岛路，再就是渡过一弯窄窄的海面登上鼓浪屿，近距离触摸那段幽深却不久远、如今依稀可见的历史痕迹。然而，这次到厦门，另一种人间盛景对我产生了巨大的诱惑，我迫不及待地前往永定和云水谣，去寻觅那久负盛名又神奇迥异的建筑奇观。

    土楼是福建客家居民最具特色的住宅建筑。顾名思义，这种建筑的主要材料就是以土为主。站在楼前，凝视这历经沧桑、已经斑驳的楼体，我仿佛看到了千年以前客家人颠沛流离的足迹和他们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意志。土楼大都建在山间，山上多是茶园，偶尔在山与山相连的土地上有些碎片般的稻田，山的缓坡处被果农们栽上了桔树。由厦门到永定或者南靖，过漳州驶进山区，驱车单程都要行驶3个多小时。当车驶上盘山路，我们在山腰间俯视，突然间在茂密青翠的山坳里发现形状各异的土楼群。有的土楼是星罗棋布般分散开的，这样的土楼一般规模都比较小，布局也比较凌乱。有的土楼相对比较集中，几座大小不一的圆形和方形土楼交错簇拥在一起，黄色的墙体、黑色的瓦片与周围梯田上的茶园彼此遥相呼应，将人文气息与自然景观相融相汇、完美结合。客家人将这件巧夺天工的杰作安放于深山密林里珍藏，直到千年之后才被人掀开她美丽的面纱。

    土楼的建造者是客家人。客家人主要来于中原，河南洛阳居多。大约在唐代后期，生活在黄河流域的中原人因不堪异族入侵而纷纷逃离故土，在南宋灭亡之后他们又迁至江西、福建和广东等地。客家人在背井离乡的过程中，历经千辛万苦，这种艰难更加强化了他们内部的凝聚力。他们无论是长途跋涉还是到一处人生地不熟的居地，对许多的困难都同心协力去解决，大家紧密团结在一起共度难关。他们每到一处，本姓本家人都要聚集在一起，即使建造住宅，也要彼此相邻不可远居。土楼，就是将这些本家人紧紧地围在一起，将他们的心紧紧地拢在一起，这种向心力，透过住宅的形式颇有力度的彰显出来。

    在福建，土楼多以圆形和方形为主，还有半圆、椭圆、交椅、五角、八卦等许多种类。最具有代表性的是永定和南靖的土楼，这些土楼高的可达16米上下，有5层，楼的总面积在3000平方米左右，可设100多房间，一座楼可居住二三十户百口人以上。虽然土楼的主要建筑材料是生土，但是为了保持长久的坚固，还要掺上细沙、石灰、糯米饭、红糖、竹片、木条等，经过反复揉、舂、压等繁重的工序，楼顶铺上用火烧制的瓦片，经久不损。这种建筑风格，主要源于客家人对于过去颠沛流离的切身体会，因为客家人居住大多是偏僻的山村或深山密林之中，经常有野兽出没，还有强盗、土匪和当地人经常袭扰，他们便建造非常坚固的城堡用来抵御外侵。一座土楼，快的要建两年多的时间，慢的要建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近百年的时间，有的土楼工期要历经两到三代人才能完成。一座座土楼，既是客家人匠心独运、式样别致的居舍，又是他们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堡垒。也许他们当初也未曾想过，时过久远的千年之后，这种最朴素、最原始的建筑竟在岁月的磨砺下岿然屹立、坚固如初，这种建筑奇观也由此成为客家人的一种荣耀。

    无论是在永定还是在云水谣，眼前的每一处景色都各具特色、美不胜收，因此使得我常常脱离家人的团队而忘我地，虔诚地端着相机拍照，恨不能将所有的景色收入其中，哪怕是一处最微小的细节也不放过。站在土楼前，一座座古朴的建筑就像一位巨人耸立在我的心里，由此激发出我对客家人的崇敬。在中国的大家园，客家人不能称其为一个民族，它只是由中原汉族人中若干个家族组成的一个民系，但是在长期的繁衍过程中，这个民系却逐渐发扬光大、熠熠生辉。土楼的建造，只是客家人聪明、刚毅、智慧、团结的一个侧面，客家人在近现代中华民族发展史上，涌现出许多杰出的民族英雄。孙中山、廖仲恺、邓仲元、姚雨平、叶挺、张发奎、朱德、叶剑英、刘亚楼、萧华等，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杰出人物，都是客家人精忠报国的典范。

    人禀乾坤志四方，

    任君随处立纲常。

    年深异境犹吾境，

    身入他乡即故乡。

    这是一首客家人代代相传的诗句，很多家族都将其记录在族谱上。客家人曾有过“时时为客、处处为客”的历史际遇，也谦卑地表现出“以客自谓”的大度和豁达。但是他们最终禀着乾坤志在四方，天下之大随处都可以安家乐业的纲常，将他境为吾境，将他乡为我乡。他们秉承着“客归故里尤是客，家居四海斯为家”的理念，恋土不恋乡，离土离乡，志在四方，不屈不挠，使得客家人在海内外成就事业的杰出人士比比皆是。土楼，方圆皆有、大小不一的容貌，如今，它以一种独特的内涵款待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以她独特的魅力展现出客家人外压内聚的性格特征，客家人聚族而居、和睦相处的家族传统，也使得他们的事业得到更好地传承和延续，而且蓬勃发展、蒸蒸日上。正像人们所说，一部土楼史，便是一部客家人的乡村家族史。

    土楼，一座古朴的建筑。据说，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叶，美国卫星拍到了中国福建境内1500座土楼群，美国怀疑是导弹发射井，当年12月，一对中央情报局特工伪装成夫妇，专程到此侦查。这对夫妇返美后，这个疑惑才被解开，美国人也如释重负。关于这个传说的真伪无法考证，但是如今土楼能够从深山里走进人们的视野，成为游人趋之若鹜的旅游胜地才是不争的实事。

    静观土楼，它身上已经落满了历史的尘埃，然而透过土楼，我们又能窥见客家人坚忍不拔的身影。客家人随遇而安、不畏艰辛、勇于拼搏的精神面貌和豪迈气概，使它在精神上成为一个时代的巨人。如今，这个巨人随着时光的不断延伸，它的身影逐渐被拉长，它的内涵逐渐被放大，它过往的历史逐渐被拉近，也使得我将它看得更加清晰、更加真切、更加深邃、更加富有新意。

    土楼，不仅仅是一种建筑，它是客家人的一种精神符号，是客家民系发展史上的一座丰碑。而这个符号和丰碑，成为我对土楼最深刻的印象。

                              写于2013年1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