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访碎片（21）
棒小伙的故事
回访黑土地，那日路过佳木斯打尖，“棒小伙”开车从红兴隆赶过来看我。我告诉他下午在农垦日报副刊部与编辑老师见面嘮嗑，晚上程老师设家宴招待，一桌子北大荒的土特产，吃得乐不思归了。我话还没说完，“棒小伙”就咋呼开了:“这咋行？！起码也得上酒楼，整一桌像样点儿的，钱咱有。”如今他做边贸生意，挺火。生意火，钱就多，钱一多，这人也就“鸟枪换炮”了，穿衣刮刮挺，走路嗄嘎响。 1976年，我曾随工作队到友谊农场他所在的队里呆过一年，他还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孩子，在队里放羊，算半拉子劳力。他硬说自己是棒小伙，大家乐了，从此都管他叫“棒小伙”。他非要在候车这点时间里找地方喝几盅，恭敬不如从命。席间，他嘮起了去年到南方办货，下馆子闹出一段故事，还上过报纸，怪有意思的。他说： 去上海，咱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听说上海那嘎达松鼠黄鱼好吃。心想，这南方人啥都敢“造”，吃长虫，吃耗子，吃蝎子，还吃松鼠！不就是花鼠子嘛，黄鱼咱吃过。花鼠子，你说咱那嘎达林子里头不有的是？咱咋就没逮几个熬黄鱼吃哪？人家南方人思想就是解放。这回品尝品尝松鼠熬黄鱼啥滋味儿，别老让人家说咱北大荒人屯迷糊，就知道猪肉炖粉条子可劲“造”！ 到了一家饭店，门口站个挺水灵的大姑娘，细声细语地说您来了，请。听着就挺那啥的。坐下我要了松鼠黄鱼，还有几个下酒的毛菜儿，一个扎啤。不大会儿，端上来了。松鼠黄鱼！过油的，好吃！香！吃完后觉着不对。不就是条油炸鱼吗？压根儿没松鼠啥事！这松鼠咱见过。松鼠黄鱼没松鼠。这不是偷工减料糊弄人玩吗？多花俩钱没啥，钱咱有。 我叫来饭店掌柜的。我问他为啥松鼠黄鱼里边没松鼠？胖掌柜一听我这话，睁大眼珠子傻呵呵地看着我，接着他乐得跟“和合二仙”似的。我说你乐啥呀？有啥话你就说！他忍住了笑，说这要解释一下。我说扯啥呀！我不是来听解释的，你就给我整松鼠！不就完事了吗！我话音刚落，满屋子哄堂大笑。我给笑懵了，我喊道：笑啥笑！欺生咋的？！我要去投诉，够你小子喝一壶的！知道不？ 胖掌柜笑眯眯地手拿一本菜谱翻开一页说：先生，你看这里，松鼠黄鱼，原料，大黄鱼一条750克，要讲究刀工，炸至金黄色，外皮酥脆挺起，酷似松鼠……喏，这是本帮名菜。这下把我整明白了，人家是说鱼炸出来像松鼠，我以为是真松鼠，裤裆里放屁两岔了。我耍态度，人家挺耐心，没毛病，服务贼好，文明。我给掌柜的说，我向你道歉，向你学习，学习你这风格……我还没说完，掌柜的恼了，呼哧呼哧喘粗气，大声说我骂了他，旁人也说我耍野蛮！跑堂的还喊来了警察…… 我听了，捂着肚子笑。我说，你又出了毛病。咱那嘎达人说风格两字的话音，正好是合南方话的疯狗，你骂人家是疯狗，人家不跟你急眼嘛。 “棒小伙”也乐了。他说，这些年我出门做买卖，以为自己知多见广了，其实，天下那大，南方话都整不明白。可我比我爷爷强，他一辈子土坷垃里刨食，捋着垄沟找豆包，没见过火车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我还坐过几回飞机哪。 （原载于《农垦日报》1997年1月18日） | 
发表于 2014-3-14 20:3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