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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海燕：知青的“铁道游击队”生活
当知青的时候，从家里回村，可以先坐一段火车，再换若干次长途汽车到地方。我不是很喜欢坐火车再换汽车，不是嫌周转费时间，而是因为坐火车就要“扒车”，麻烦。
那时候，知青乘火车是不兴买票的，俗称“扒车”。从大串连时就开始了。买票的人被认为“没本事”，女生还好说，大家会谅解。但是男生，被人知道了就会很没有面子。乱世谁都不愿意被人说成是“狗熊”，都想充“英雄”，不管是不是，至少嘴要硬。另外，敢“扒车”、会“扒车”的男生，不仅在群体中有地位，大家羡慕，更重要的是女生都愿意和他一块儿来回，有不少机会。想想看，一个男生，好几个女生跟着，那种得意的感觉，不一般！
但是，毕竟没有买票就上车，而且还赖着找个座，有违常理，多数人总不踏实。心里犯嘀咕，忐忑着，脸上的表情也不自然。
“扒车”，上车容易。车站两头是敞开的，正面进不去，从两边顺着铁路就可以进去。进站就上车，一般没有人管。当然，火车上有列车员，车开了就会查票。有的列车员专门和知青过不去，搅死理儿。也有的睁眼闭眼，我们也“嘿嘿”一下就过去了。
有一次，我和同学凤桐，还有几个女生一块回村。我们商量着，先“扒”到漯河，下车后再“扒”漯河到南阳的小火车到方城，再换长途汽车回村。
我们上了火车，占了两排座，一时忘情，天南海北的说起来。车正开着，查票开始了。一个精瘦的列车员抿着嘴，挨着座检查。“精瘦”大概有三十多岁，薄嘴唇，吊削眉，长指甲，左臂戴个红袖章，上面印着“毛泽东思想火车头战斗队”。
我们一看查票，都不说话了。几个女生面面相觑，我心里也紧张。看看凤桐，却一脸的无事。但是，我不知道他“扒车”的经历，也不知道是否有经验。大家都老老实实坐着，等着灾难降临。
“精瘦”查到我们这里，看看，脸上拿出故意的表情，说，票呢？拿出来！
大家都不吭声，互相看看，女生们把脸扭向窗外，欣赏祖国大好河山去了。
事到临头，我反而镇静了，说，没有票。
没有票？“精瘦”大惊小怪，故意嚷嚷，为什么没有票？
我白了她一眼，说，我们是知青！
她还叫着，不行，知青也得买票！
我没有说话。
补票！到哪里下车？“精瘦”有理言高，厉声喝道。
到漯河下。我低声说。
每人两块五！“精瘦”双手叉腰，抛出响当当的一句话。
当一个人有权有势，而且有理有据，又自以为点中注定是败军的命穴时，那份得意，洋溢在满脸，光彩熠熠，流萤左顾右盼，在这飞奔的人民列车上，配以“卡嚓卡嚓”的车轮声，此情此景，令人终生难忘。
女生向来对具体数字敏感，何况是钱！一听到每人要出两块五的车票钱，一下子都惊了，马上围着“精瘦”，“阿姨、阿姨”的叫起来，竭尽的央求、讨好。
不行！不行！
正在这时，从车厢那头过来一个胖胖的女人，穿列车员制服，见此情景，问，怎么啦？
这些学生不买票上车，我叫他们补票。“精瘦”说。
是知青吧？“胖胖”问。
只这一句，我们都觉得有希望了，毕竟天下好人多啊！大家都是为了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嘛，都是为了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嘛。
我 们马上七嘴八舌回答，是知青啊，刚下乡，还没有分到钱呢，我们那地方穷啊！
“胖胖”和颜悦色听完我们说，看着我们充满希望的小脸儿，胖红脸却马上变色为青，拉下来说，不行，补票！
这时候，邻座一位干部模样的人站起来说，列车员同志，这些知青怪可怜的，放了他们吧，谁家没有个知青呢？
他说完，四周有几个人随声附和，是啊，谁家没有个孩子下乡？算了吧。
我们看有人说话了，“阿姨、阿姨”喊的更好听了。几个女生已经开始陪笑脸了。
不行！都不买票，不就天下大乱了吗？“胖胖”说。
对，不行！“精瘦”看看“胖胖”，讨好似的又加一句，谁叫你们当知青，活该！
凤桐在一旁坐着，始终没有说话。听到“精瘦”说知青活该，他马上接话，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胖胖”到底有经验，知道出漏洞了，马上张口想栏“精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精瘦”张口就说，说你们活该！怎么啦？活该！谁叫你们当知青！
凤桐很沉稳的站起来，舒了舒胳膊，叉着腰，大声的、很严厉的、一字一句非常清楚的说，我们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我们不活该！
啊……“精瘦”一下子傻了，转眼就满脸刷白。那时候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一句错话，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我马上就是一句，是毛主席把我们送到农村的，毛主席叫我们与贫下中农结合，我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我们不活该！
站在一旁的女生们缓过劲来，马上围上去，七嘴八舌说起来。
我们在农村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我们不活该！
你说我们活该，就是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反对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
你家是什么出身？
凤桐转向“胖胖”，厉声问到，你说天下大乱，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是不是想变天？你家什么出身？女生们一步不饶的紧逼。
“精瘦”的脸刷白，“胖胖”的脸通红，俩人张口结舌，呆呆的仰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时候，不少旅客围过来看热闹，大家对我们的智慧叫好，那个干部模样的人拍我的肩膀，悄悄伸着大拇指，笑笑。舆论显然在我们这一边。
凤桐紧逼一步，说，你们说我们当知青活该，反对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还说天下大乱，妄想复辟资本主义！我要去告你们，走，我们找军代表去！
那时候，全国铁路军管，列车上的最高领导是军代表而不是列车长。
“胖胖”马上换了个脸，“兄弟、大兄弟”叫个不停，“精瘦”尴尬的笑着。我看见“胖胖”悄悄拉“精瘦”的胳膊，叫她赶紧说好话吧。两个人还站在座位出口，堵着凤桐的路。
“胖胖”灵活些，她突然举手高呼，向知青学习！向革命小将致敬！
“精瘦”也跟着举手喊，毛主席万岁，万万岁！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我们知趣，不再追问是不是还要补票，她们也懂，根本就不提车票的事，“精瘦”连票都不查了，喊两句口号，扭头走了。
（本文作者乔海燕做过红卫兵、知青、医生、记者和编辑，现为凤凰网副总裁。本栏目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
本文来自: 中国经济学教育科研网论坛(http://bbs.cenet.org.cn) 详细出处参考：http://bbs.cenet.org.cn/dispbbs. ... 3574&star=1&page=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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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2 00:47:17
发表于 2013-6-12 11:1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