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老了

冯绪杰

   白发噙霜，满脸沟壑纵横，耳目不再清晰，行动不再自如的我，会做些什么？这个问题仿佛离我并不遥远，几年？十几年？不由常常想起它，想想以后的事，或许是为了逃避现实的残酷。当我真的老了，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放弃理想，停止追求，理清几十年来那些情愿或不情愿的，修葺太多以往的欲望、奔波、劳碌而损害了的身体和心灵，平静而宁静地等待夕阳西下的不远。

   我真的老了，不再拥有健硕的身体，不再拥有年轻时的敏锐和引以为傲的记忆力，脑海里时常浮现出当年青春的剧照，没有人再与我们相约海角天涯。有人曾说过“青春就是用来浪费的，用来做梦的，用来努力的，变成想变的人，哪怕很难，那怕会失败”。从青年到老年，我们这代人经历了共和国所有的动荡，生命的轨迹无比荆棘坎坷和略感凄凉，从青春到衰老。坦然面对生活，面对衰老或许还有死亡，如果还能微笑如初，老了又何妨？

   我真的老了，牙齿没了，能否携糟糠之妻，一同到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买块地么都行，种不动了，就让它荒着，不管草长得多高，野花怎样的怒放。走不动了，就去溪边坐坐，肩并肩相偎在一起，让流水轻吻着两双苍老的脚背，泉水叮咚，多少沮丧和惆怅被它带走。静静的守在这里，在林中倾听松子簇簇抖落的声响，在山谷里寻找幽兰汩汩散发的馨香，在山顶等待日出再到日落，再到星光满天。我以为真正懂得享受生活的人，能从米饭中品出甘香，能从寂静里听出天籁。那时我有充裕的时间，读自己爱读的书，思考一些年轻时没来得及思考的问题。还可以与周围的树木、草坪、泥土、岩石作无声的心灵的交流，互相触摸彼此对生命与永恒的细微却真切的感悟。让清静的小山，清澈的湖泊伴我度过残年。

   我真的老了，那些飞满我们童年天空的纸鹤，早已散落在风中，随着岁月的流淌都已化为了灰烬。相信每一圈树木曲折回旋的年轮上，都铭刻着成长的痕迹；而每一块顽石身上崎岖斑驳的皱纹，都诉说着历史的沧桑。我期盼，躺椅安放在壁炉旁，一副老花镜，一卷历史书，感动在奇闻异事里，而半壶花茶的馨香，细品栖息的皱纹中。我只想做个安静的看客，慢下来，静下来听一听花开的声音，仍然做一株小草，长在天涯，长在地角，黙守着一份真诚，随风尘起落，不惊扰繁华，却也不论悲欢。从蹒跚到蹒跚，从幼稚到成熟，从懵懂到睿智，在这世上留下了影子，建立了家庭，或许还残留了一丝名声，也许这就是一位老人可以骄傲的资本。

   我真的老了，有了回忆的幸福，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爱过、恨过、得过、失过、拼搏过、享受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一直围绕着我，静下心细细品味，甜酸苦辣，回味无穷，也许这就是我年轻时所独有的“另类幸福”。人老就是一杯陈酒，凛冽而绵长，一壶浓茶，爽口而甘甜，“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也终须老。我们这些五零后，慢慢的变老其实也挺好。曹操的《龟虽寿》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刘禹锡诗云：“人谁不顾老，老去有谁怜。身瘦带频减，发稀冠自偏。废书缘惜眼，多灸为随年。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细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没有古人的豪气，拿来且读且安心，填补年轻时知识的不足，就算活到老学到老吧。

                                                                       刊登于《闲散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