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就梦吧,”我沮丧地说。“叫那位嗜睡的哥们起来也抽颗,别睡扁了脑袋”。看了看睡着的那位,是副连长。有家有业的人,准是和老婆吵架拌嘴流窜到大宿舍藏猫儿来了?
“别叫他起来,他是等你的,见你回来,又该开会了,烦不烦呐。”俩战友悄悄冲我摆手。 “是肖松回来了吧,”副连长心里藏着事睡得不踏实,果然醒了。他睡眼惺忪地在被窝里接过我递上的烟和奶糖,“听声音就是你,叫你提前回来没意见吧?”。
“没意见,一切听凭连长的调遣”猥琐,我自己都觉得。 “明天团里你的讲用材料准备利索了吧?”副连长叼着烟坐起来穿着衣服。 “副连长,我真不大清楚是哪篇文章?”我非问似问地问道。 “你获奖的那篇《励志耕耘做老农,扎根边疆不返城》”。 “副连长,我什么时候写过这种文章,”感觉意犹未尽,我补了一句化郁闷为达荡的话, “可别腌渍我了”。 “怎么说话了肖松,叫你讲你就讲”显然副连长有些愠怒。 “我真没写过这样的文字,副连长”秉持真实是我的原则。 “你不讲是吧?” “我没法讲”。 “没法想法也讲”。 “那你去讲吧”。 “你不讲,从明天开始老师你别干了,场院检斤组扛麻袋去!”副连长的脸比狗脸翻得还快,烟和奶糖算是白白提供。 一个战友慌忙替我解围,“副连长,场院没活干,检斤组早撤了”。 “你给我远点煽着”副连长一把把解围者推开,“我还不知检斤组早撤了”。 “我当不当老师,你黑瞎子打立正一手遮不了天。”刚回到连队,又赶上大年夕,本不愿意吵架,可我不服对我无端地压杀,也上了荤的。 “好,好,很说明问题,书你不好好教,竟给孩子们讲故事。”副连长已经气急败坏。 “历史,都是故事”。 “讲笑话也是历史?” “是语文”。 “肖松我说不过你,反正你当不当老师看你的表现”。副连长早已穿戴整齐,说完推开宿舍门,嘭门回家了。他临出门抛给我的那句,“你还想不想返城?”扎得我心窝子好痛好痛……。
不就是“讲用”吗,讲和用是两码事,编方造模地按照先国际,后国内,先领导,后群众地吹呗。吹它个五洲震荡风雷激,吹它个战天斗地凯而慷。我让步了,为了返城,我也要违心它一大把,曲突徙薪,别给自己的返城招惹麻烦。
第二天,团里届时召开了一年一度的千人“农业学大寨表彰讲用会”。挨到我发表言论的时候已是下午,天已经擦黑。与会的人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万姓胪欢惯例的会议,昏昏欲睡,只有在一个下台又一个讲者上台的时候报以稀疏的掌声。毕竟是上千人的大会,我按捺不住局促,逝去了课堂上给孩子们讲课地淡定,套路套完我进入正文: “……是贫下中农手把手教会女知青干农活”哄堂大笑,“也包括我们男知青,男知青,”我伸出双手岔开指缝,“我们这双手,在学校是只会写字,我的这双手干农活很是笨拙,大家仔细看看指缝中是不是像长了鸭子的脯,”我把手正反翻腾两下,“没长脯,我也是很笨”。又一次博得哄堂大笑,……。
散会的时候天已大黑,新团部整齐的柏油街道上亮起了路灯。新团部变化真大呀!透过栋栋楼房的缝隙,仍能看到雾霭中的田地,依稀可见的名山,还有山包上战友的坟茔……。
副连长说我讲用得很好,他催促说,“赶紧上大轿子”。 “上车去哪?我想多看看新团部”我说。 “返城,回家过年”。 小外孙女的说乎,外孙直勾勾的眼神在我脑际又一次闪现……, 直到搁笔的时候我还在琢磨,究竟哪一段是梦,梦又在哪里呢?
于 塘沽 2012/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