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兴谈

石予民

游兴谈

    五绝中写景的我最喜欢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诗人不单是写，而且在画，一副简洁明快、极其素雅的白描。北京地铁万寿路站挂着某位书法家写的斗方，正是这首诗。飘逸洒脱的行书，把乘客带进了诗的意境。古山水画，写意也好，工笔也好，年少年轻时看，总觉得假。看的景多了，不但不觉得假，反而佩服起古人的描摹写真水平了。古代旅游、采风，全靠两条腿、俩轱辘或是四条腿，慢慢地靠近、进入所向往的景点。文人墨客有充裕的时间由远及近地领略山水胜地，其游兴有一个由低趋高、心潮逐浪高的渐进过程，此时诗句画作也在酝酿之中。游兴最浓的时候，那就是他们融入美景之时。古诗词写景，将山水拟人，与山水对话，赋山水以情感的不在少数。这里的前提就是静谧，参透。“对影成三人”，皓月当空的千古绝句，其实就诗人自己一人。本文开篇引用的《江雪》藏头四字为“千万孤独”，虽是在下揣测，但认定其诗眼确在孤、独二字。三十一年前我登黄山，盘桓漫长的石磴路上，前后远望，视力所及，只有我和同学两人。玉屏楼上住第一晚，总共仅五位游客。第二天爬天都峰，就我们两人。一路上静得出奇，跟在北大荒独自一人行走在相隔十多里的连队之间一样的静。夸张点说，连苍鹰在空中游弋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都能听见。拜谒迎客松，挥别送客松；夕阳下，站在玉屏楼前，遥望对面壁立千仞的天都峰，登峰的路径如天梯一般笔直地挂在罅隙中；战战兢兢、标准引体向上地爬上鲫鱼背，弯着腰，两手始终攥着低垂摇晃的铁链，不敢正眼看一下两旁的万丈深渊；扶着石砌护栏，手脚并用地攀爬百步云梯；绕着飞来石，横看成桃侧成柱，其中一面倾斜成锐角，站在下面，生怕它倒了压扁了自己；排云亭观“仙人晒靴”、“武松打虎”，一线天听“仙人指路”，清凉台以朝霞为天幕，看“宰相观棋”；略移几步，北望“梦笔生花”、笔架山、“猴子观海”。在玉屏楼、北海宾馆宿夜，彷佛觉得自己来到了天上人间。三十七年前雪中游泰山，在玉皇顶过夜的一共只有三人。想来古时游山的人更少了。这是个矛盾：计划经济年代，人们没钱，玩不起，尽管那时黄山、泰山不收门票。各景点游人稀少，绝对是览胜赏景的佳期。现在，人们富裕了，游山玩水的人多了，可是静下心来赏景阅景的环境完全被破坏了。黄山光明顶、泰山玉皇顶上人声鼎沸，拍个照都要排队。登光明顶前，导游挥旗指向山头：“左手小妹，右手原配，冲啊！”这调节的是什么气氛？光明顶下来，眺望山对面的百步云梯，游人小得像蚂蚁，挤挤挨挨地排成长龙，缓缓向上蠕动。如此闹闹哄哄地登山，游兴肯定打折扣。去年深秋，我推着小孙子，在北京奥林匹克森林公园散步。这里本是朝阳区林业站，植被绿化早有基础。但架不住北方萧瑟的秋风，公园里一片枯黄，游客忒少。有几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从我身边走过，其中一人说，这景色很像中国的古山水画。看来他们是搞美术的。

    徐霞客前后游了两次黄山，第一次因山顶积雪太厚，山腰又“雨色不止”，未能尽兴。第二次改为秋天，游“昔所未至者”。两次累计半个月，求宿于分布黄山各处的寺庵。他们一行在山上偶遇的基本上是僧人，没提到游客。他的日记，详细记录了游览考察的经过。这就是如今称之为的深度游吧。古人爬山涉水，到某个风景名胜不容易。哪像现在，火车飞机，一猛子就扎到了景区，连点酝酿预热的时间都没有。即便是最慢的汽车，走的也是远离城乡、远离景点的高速公路。杭州、苏州的绕城高速，这次都走了，它们的景点，这个山，那个塔的，一个也没见着。现在旅游，也只能蜻蜓点水地转一圈，尤其是跟团，赶鸭子似的。心里话：不尽兴，大不了以后再来。这种游法，怎能生发出“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感慨。

                                     （2010年5月16日）

张博览

初游黄山八二年，

门票只有几块钱。

只是住宿实在贵，

记得曾经泡温泉。

石予民

张博览 发表于 2024-3-24 21:01
初游黄山八二年，
门票只有几块钱。
只是住宿实在贵，

    1979年2月，黄山北海宾馆上下铺一元二角/铺.夜，单人棕绷床一元六角。温泉一角/人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