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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为谁艳 --读金宇澄的《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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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6 18:53: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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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为谁艳
--读金宇澄的《繁花》
刘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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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是《上海文学》杂志副主编金宇澄用上海方言写成的长篇小说,用大量人物对话的形式描述了分别出身资本家家庭、军人家庭、工人家庭的三个普通上海市民的成长经历,时间从“艰难探索”前到2000年后,登场人物众多,叙事在时空里频繁交替,展现了上海错综复杂的局面。
    这是一部有关上海的地域小说的典范之作, 人物的行走,可找到“有形”地图的对应。
    这也是一部记忆小说,六十年代的少年旧梦,辐射广泛,处处人间烟火的斑斓记忆,九十年代的声色犬马,是一场接一场的流水席,叙事在两个时空里频繁交替,传奇迭生,延伸了关于上海的“不一致”和错综复杂的局面,小心翼翼的嘲讽,咄咄逼人的漫画,暗藏上海的时尚与流行;昨日的遗漏,或是明天的启示……即使繁花零落,死神到来,一曲终了,人犹未散。
    作者的写作,有着话本式的传统,经由作者的讲述,一衣一饭的琐屑,皆有了情致;市井与俗世的庸常,亦隐含着意义;对日常世界的从容还原,更是曲处能直,密处能疏。他把传统资源、方言叙事、现代精神汇聚于一炉,为小说如何讲述中国生活创造了新的典范。下面,我从阅读、人物、语言、叙述、场景、主题、社会等多维视角,来展开我对《繁花》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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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阅读《繁花》的两个月过程
    阅读《繁花》,是一个由困惑到纠结、由纠结到理解、由理解到欣喜的过程。这个过程,我用了整整两个月。
    不说文学巨匠茅盾先生的《子夜》,就是建国以来,描写上海的长篇小说也是不少的,印象中有艾明之的《浮沉》、《火种》,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叶辛的《上海日记》、《孽债》,王安忆的《长恨歌》,以及新近出版的管新生的《工人》,我们仿佛已经习惯了,看这些用北方话写上海,内容非常正宗的上海小说。现在,冷不丁来了一部别出心裁的《繁花》,说真的,最初的感觉是非常困惑。
   首先是觉得小说里面人物,正正经经的不多,大都是乱七八糟的;其次,是小说里面的偷情的事体特别多,给人的感觉好像是阿拉上海人特别欢喜轧姘头;第三是小说里面的饭局特别多,似乎上海人的吃头势特别结棍。第四,是小说的散点块状结构,而且是只有逗号与句号,一逗到底的大块文字,读起来很是吃力。
    但随着逐渐进入作者特设的语境,生动的叙述,鲜活的故事让我欲罢不能。渐渐地,我开始喜欢作者的笔法与故事了。作者的行文基本用短句,没有心理描写,而且善于用动词,文字的张力很是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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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关于《繁花》的人物与小说传统的回归
    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慢慢地,我开始体悟到,实在不是作者离经叛道,而是我们的小说已经走得太远,作者只是在努力回归传统罢了。一直以来,我们赋予文学太多的功能,什么都要由文学来担当。文学在履行自己的种种“服务”职责时,反而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它自己。其实,文学是人学。文学不只是表现高、大、全或者高、大、上的工具,整齐划一、千篇一律的结果,只能够是千人一面、味同嚼蜡。所谓乱七八糟的人,其实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正是文学最需要去书写的对象。事实上,并不因为莫泊桑写了《羊脂球》,屠格涅夫写了《乞丐》,左拉写了《娜娜》,他们就显得低俗。
    《繁花》在某种意义上,很是符合《汉书·艺文志》中所记载的“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之所造也”的最初定义。《繁花》完全卸掉了硬加在文学身上种种不堪的重负。既写六十年代以来历史变迁的缩影,更写九十年代饮食男女之间争风吃醋、勾引偷情的诸种事体,颠覆了读者的审美惯性。
   《繁花》生动记录了30多年间上海这一座城市真实的生活世相。“文革”前后的底层生活暗流涌动,有滋有味;90年代声色犬马,流水席间觥筹交错,活色生香。《繁花》里的时空再现,以六七十年代与九十年代两条交错的故事线为叙事经纬,由沪生、阿宝和小毛三个主角来回穿梭于“上只角”和“下只角”,展现大上海的全景景观。这些人物虽不像19世纪末的文士那么颓废,纸醉金迷于烟花酒肆,也无非是带点狡猾的芸芸众生,体现了世俗的沉浮。
   《繁花》里的男女老少,身上印刻着土改、公私合营、人民公社到“文革”各种革命风浪留下的深刻烙印,他们日常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欲望,如漏网之鱼,在夹缝里存活与挣扎。直至开放时代全民下海,阿宝做上老总,沪生当上律师,陶陶卖大闸蟹、兰兰去香港、李李去澳门,所谓虾有虾路,蟹有蟹路,尽显浮世的虚荣与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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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关于《繁花》的语言
   《繁花》不是一部严格意义上的沪语小说,作者用改良了金体上海话,既照顾了北方读者,又让江南读者看《繁花》有一种亲近感。其实,上海话狭义地讲,指的是上海中心城区的方言。如果真的用狭义的上海话去写,《繁花》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繁花》用沪语的内在逻辑去解释从六十年代到新世纪初的大历史和私人生活史,用语言本身的力量去判断生活的美丑对错。《繁花》没有说教意味,不借作者之手去惩罚任何罪行,也没让任何人物站在道德标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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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关于《繁花》的一逗到底
    至于《繁花》的一逗到底,我想,只要读者进入了作者的语境,应该不会成为阅读的障碍。要知道,金宇澄是以半年的时间,写下三十五万字的《繁花》的,小说最早是放在网络论坛上连载的,而且每天更新。后来,到了最疯狂的时候,每天不想上班不想吃饭不想睡觉,下班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回家更新小说,一天写六千字。因此,我们也不必过于苛求作者,既是语言学家又是作家的,除了叶圣陶毕竟再难寻觅。一般来讲,语言学家是很少写出好小说的。再说,作者自成一体写作风格,已经很协调地与其表达的内容熔铸成一个和谐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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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关于《繁花》里的男欢女爱
    全篇小说上百位人物,罕有修得美满婚姻的例子。《繁花》的重头戏是男欢女爱,从中体现出作者对于世俗人性与艺术的把握。尤其是九十年代叙事展示日常生活及私密空间,对于欲望的赤裸描写,可以说是很老到的笔法,在性爱的要紧关头转换成文学的魅力。相较于卖鱼女人和卖蛋男人偷情这样的“低俗小说”,整篇小说中显得最真挚最细腻的感情,则是工人阶级小毛和海员妻子银凤的偷情。在作者的娓娓展开下,这段婚外情成了血肉有情之品。
   作者是这样写银凤和处子之身的小毛做爱的:“世界忽然静下来,空气凉爽,雨声变小,银凤缩小了尺寸,只有身下篾席,水漫金山。银凤说,不要动,姐姐会服侍,人生第一趟,要休息。姐姐服侍小毛,想了好几年。讲心里话,姐姐欢喜。小毛不响。银凤浑身亮光,到脚盆里拎起毛巾,银凤说,小毛。小毛转过头去,不看银凤。”
    作者又是这样写银凤对与小毛这段关系的分寸:“银凤说,我晓得小毛,喜欢大妹妹。小毛说,不可能的。银凤叹气说,这是应该的。小毛不响。银凤说,小毛将来,会交女朋友,结婚,但每个月,最好看姐姐一次,最好是两三次。小毛不响。”
   看了这里,小说有点《海上花列传》的味道了。我不禁为作者的叙述功力与分寸拿捏所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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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关于《繁花》的饭局
    有人这样评论繁花:读《繁花》,读懂它的部分我觉得像《红楼梦》,没有读懂它的那部分我觉得就是《金瓶梅》。
    孔子在《礼记》里讲,“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意思就是说,凡是人的生命,不离两件大事:饮食、男女。一个生活的问题,一个性的问题。“食色性也”,最早出现在《孟子》中孟子与告子的对话中,意思是食欲和性欲都是人的本性。这本是古代先贤对人的天性的一种尊重。所以,《繁花》让小说回归到人性主题的开掘,无可非议。可以这样说,谁也没有像《繁花》那样写六七十年代的上海,在日常琐细中写出了所在地的质感、广角视域与历史气息。
    其实,《繁花》以人生须臾不离的吃饭穿衣作为铺垫,贯穿着一条世俗的“红线”:爱欲之情,在两条交错的故事线上徐徐展开。在六七十年代的物质匮乏时代,被压抑的欲望处于闪烁、渴求与挣扎的形态,因此作者在追踪其跌宕起伏的曲线中,常常有随着对历史的反思。而到九十年代,欲望从潘多拉之盒里掉了出来,向钱看成为一统的视线,赤裸追逐欲望的实现成为新的没有意识形态的意识形态。九十年代叙事中弄堂和地名不再那么重要,它们连同往昔的记忆在迅速消失,代之而起的是茶室、咖啡馆、饭店、酒吧、舞厅、K房、夜总会,它们星罗棋布,改变了城市地貌和世俗心态,于是,饭桌成为集生意与休闲、感情与权谋的中心舞台。走笔至此,姑口占四句作小结:《繁花》朵朵为谁开,流水宴席何时散,鸳鸯蝴蝶已是颠,敢问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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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关于《繁花》的“很忙”
    在去年岁末的各项文学评奖之中,金宇澄的《繁花》如卷残云,囊括了所有的荣誉,金宇澄不得不忙于全国各地拿奖,人们笑称《繁花》“很忙”,同仁们笑言金宇澄是“拿奖拿到手软”。《繁花》的“很忙”,折射出当下长篇小说的尴尬。去年一年出版4798部长篇小说,受到读者欢迎的却乏善可陈。其实,在现代中国小说的 “日常生活”遭到“革命”的排斥以后,不买账的读者同样排斥不好看的教科书式的小说。要知道,小说要好看,耐读。这是读者对小说最基本的要求。
    一部小说,不可能让所有读者都喜欢。用著名文学评论家夏衍先生的话来说:一部作品,褒贬各半,就是成功。更何况《繁花》当选中国小说学会评选出的“2012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长篇排行榜榜首;中国图书评论学会的“2013年中国好书”榜第一名;2013年第十一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之“年度小说家”奖。
    贾平凹说:金宇澄在《繁花》里面就絮絮叨叨讲了几十年的时代,我把它称为世态人情的博物馆,从文革时期70年代,80年代一直到90年代,整个上海的状况,人是怎么吃饭的,穿衣服的,谈生意的,交女朋友的等等,他都在他的小说里面有非常细致的描述,所以说,他是记录了一个时代,一座城市。毫无疑问,金宇澄的《繁花》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阿华头2014年8月28日晚上第二稿于上海杨树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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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7 11:1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同样读一本书,俺用了两个礼拜,看了个热闹而已,自然写不出刘兄这么专业的书评。有幸阅读金兄细致的上海繁花,有幸分享刘兄细心的文学评论。由衷道一声,谢谢了!
    正如刘兄所言,真正地读懂书本,读懂文本,不仅读懂字面,知道表面内容,还要深入了解内涵。因为任何一位作者是不可能把所要说的话,完完全全写进书里,必定是有所选择的,也不愿意把所有的话,都写在里面,历史和社会,时代和城市,就是这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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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8 23:03:02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宝华的书评两遍,为啥呢?
   宝华是咱荒友,自然亲近一分;
   宝华是上海宁,看看他是咋样评沪语多多的《繁花》;
   
宝华和金宇澄都是从北大荒出来的,一个评书、一个写书,肯定有看头;
   当然了,读了一遍,觉得没过瘾。

   拜读后觉得:

   宝华搞读书评书活动几十年,阅读力、观察力和表达力确实不一般,内行人。
   于是京东下单32元买了一本《繁花》,电视剧还是不看为好;
   

   宝华的文字功夫也很好,土豆是从《名山家园文选》里那篇“半本牛虻”开始领教过的。

   盼宝华多写好诗文,多为名山家园介绍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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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0 09: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颜逸卿兄和土豆兄的美评与鼓励,不胜惶恐之至!我这篇评论金宇澄的长篇小说《繁花》的书评文章,阅读和写书评虽是辛苦,但也值了。我读小说用了三个月,写评论用了半个月(我写文章一向是非常慢的),其间几易其稿,终于赶在上海市总工会黄浦区工人文化宫金宇澄小说《繁花》评论会前完成了。记得那是2014年10月18日,《繁花》刚出版10个月的时候,金宇澄来到黄浦区工人文化宫参加《繁花》评论会,我用这篇书评文章与作者金宇澄进行了面对面的交流。后来,2016年11月我这篇评论《繁花》的书评文章,被收入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不惑屐痕》一书。
     由于工作关系,我从事书评活动四十年了,我以为,写书评的基础在阅读,要把作品的得失成败和价值读出来,要有独特的视角和开掘。书评不是普通的图书介绍,不是读后感。书评是一种判断、一种发现、一种争鸣、一种熏陶;书评是对作品的成就、失误、特点、空白、艺术、审美、使用价值的评介。书评不是作者的附庸,它既是对作品理论验证的过程,更是对作品开掘总结的过程,没有发现的评论是无效的评论。
     另外,书评的语言也很重要,语言表达要生动:要有文采和表现力、语言要有自已的风格,叙述要概括。
    以上浅见,不知颜逸卿兄和土豆兄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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