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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知青骆驼 (5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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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28 22:47: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说-知青骆驼
第五十五章
赵同志揭龙骸诡计
吴老师讲裂骨端倪


  国家下达的对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病退返城政策,及其尺度标准,按说跟老地主一点儿边儿都挨不上,可是他怎么这么关心,又这么了解呢?

  骆驼掉过头来,盯着老地主看。

  “你甭看我,我是想先了解着,万一哪天你想办个病退啥的,也能给你提个建议做个参考,你瞧瞧,这回还真没让我白记。”

  “那你干嘛不早提醒我?”

  “我觉着你早晚能回去,多耗你一天就多陪我们一天呗,干嘛那么早提醒你。”

  “真他妈够孙子的!”骆驼骂道。

  “哎你可别骂我,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还有谁?”

  “自己想去,那些个政策条文儿,条条框框的,我怎么就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原来是他!


  虽然骆驼嘴里不敢再骂了,却在心里头把那个糟老头子狠狠地揉搓了个够,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正在暗自解恨呢,耳边听吴老师对自己说:“骆驼你趴床上,让我摸一下你的脊椎。”

  “好”骆驼相当听话地脱掉上衣,趴到床上。

  “你这是要怎么样?”老地主问吴老师道。

  “你忘啦,咱们本门的功夫是摸骨正骨呀,我看看他的脊椎有什么问题没有。”

  “对了,给我弄出个腰肌劳损,椎间盘突出什么的。”骆驼把脑袋里存的那点儿知识全掏了出来。

  “傻呀你!”老地主叫道:“那玩意儿得上容易,疼起来可要人命,你找罪受呀?”

  “我忽然想起来的。”吴老师一边给骆驼摸着,一边对老地主讲着。

  “挨着腰椎的那块儿上宽下窄的尻骨,和婴儿脑瓜顶上的囟门一样,是随着年龄逐渐骨化闭合的。”

  “尻骨的闭合程度人和人不一样,常有闭合不完全的,我想摸摸骆驼的怎么样。”

  “平时腰疼吗?”吴老师问。

  “不疼”

  “尿炕尿到几岁?”吴老师又问。

  骆驼白了吴老师一眼没有回答,吴老师也没再问,只是突然加强手上的力道,弄得骆驼腰间一麻。

  “好了,你上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妥妥儿的骶椎裂。”吴老师平淡地说。

  “骨头裂啦,你真的把我给弄残了吗?”骆驼听吴老师这么说就要急眼。

  “急啥,你本身就有这个底子,我不过让你拍出片子更明显一点儿而已,放心吧,不疼不痒痒,不影响正常生活。”

  “吓死我了,以为我要瘫了呢!”骆驼放下心来。

  “瘫是瘫不了,就是闹不好可能控制不住会尿炕。”老地主冷不丁地说道。

  “你说什么?我就日!我都二十多岁了,赶紧给我弄回去,病退我不办了!”

  说着,骆驼一把拽住吴老师的胳膊,就要往起爬。

  “哈哈哈哈!吓死你个小兔崽子。”老地主乐了,这是对骆驼刚才骂脏话的报复。

  吴老师又把骆驼按下来:“先别起来,我再给你摸摸,看看还有别的毛病没有。”

  “别了别了我谢谢你,我还是明天上医院去,先看看这俩病灵不灵再说吧。”

  “你还是赶紧练练你那个缩……锁魄术吧,等大夫给你量血压的时候,可不能呲牙咧嘴的。”

  老地主不再开玩笑,叮嘱骆驼道。

  “好嘞,我先去买盒烟,今天得买盒好的抽,完回来你看着我练。”

  说罢,骆驼拉开门往外走,正好和要推门进来的赵同志撞了个满怀。

  “怎么这么高兴?” 看着骆驼离开,赵同志自语:“还是不累!”

  走进屋里,赵同志问吴老师:“知道和你一屋儿的那个姓林的,哪儿去了吗?”

  吴老师想了想:“刚才吃完饭回来以后,就没见过他,是不是出去买东西了?你找他有事儿?”

  “他想跑,被我们抓住了。”

  “什么?”吴老师惊讶地问:“他犯了什么事儿了,为什么要跑?”

  “几年前,他非法行医害死了人命,畏罪潜逃,我们找了他好几年了。”

  老地主一拍大腿:“我说怎么一见他就觉得眼熟呢,想起来了,几年以前我见过他,他是白龙会的。”

  吴老师有点儿傻了:“他跟我说,他从没来过东北啊。”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老地主问。

  “你还问我?是他跟你外爷爷说,莲花泡里有白龙遗骨,你外爷爷,也就是我师父,才让我跟他一块儿过来找你的。”

  “你不知道他是白龙会的人吗?”

  “他没跟我说过呀。”吴老师非常地沮丧。

  “这么多年白龙会那些人还是没放弃,真是服了他们。”老地主感叹地说。

  “其实,多少年前那次带他们进泡子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白龙会说是找龙骨纯属借口,实际上还是为了那些传说中的财宝。”

  吴老师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就早计划好了,先是骗师父,再接近我,然后再让我利用你们俩的人脉关系,千方百计地进莲花泡寻宝,一直就目的不纯。”

  “的确如此”赵同志笑了一声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敢冒着被抓的危险回来,就是为了那些子虚乌有的财宝。”

  说到这儿赵同志停顿了一下,眼睛看着老地主和吴老师。

  “可是,你们想要找的那个龙骨,你就觉得就是真的吗?”

  想到赵同志的身份,老地主连忙回答:“那当然,那是封建迷信,只是个传说罢了。”

  “你觉得呢?”赵同志又问吴老师。

  “我也是觉得,民间传说吧。”

  “可就因为这个民间传说,你不但自己不顾安危要身涉险地,还要拽上别人一起?”赵同志指了指门外。

  老地主明白他指的是谁,忙解释道:“是我们团政治处派我和骆驼,跟着你们一块儿进莲花泡的。”

  看见老地主一个劲儿地往里掺乎,赵同志知道,这是为吴老师解脱呢,便问老地主道:“你这个师叔,他就没跟你说,县里边儿的那位是怎么设计的吗?”

  “你全知道了?”吴老师怎么也没想到,林老师才被抓,这么短时间,就把自己所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撂了个底儿掉。

  “你借他的局,他用你的力,你俩都下得一手好棋呀,可你知不知道,林老师和他好多年前就认识?”

  “我怎么能知道,这个骗子!”

  “还有你不知道的呢,他在你喝的水里下了药。”

  “你说啥,林老师他给我下药了?什么药?”吴老师根本无法相信赵同志所说的话。

  “让我说说吧,你看我猜得对不对。”老地主对赵同志讲。

  赵同志点了点头,让老地主说。

  “林老师给你吃的肯定是兴奋剂,为的是让你感觉精神抖擞,浑身是劲儿,这样你就产生了一个错觉,认为那个地方灵气充沛,才会尽最大的力气去寻找藏宝的地方,不会放弃。”

  “我说我怎么一进莲花泡就觉得灵气很足呢,还真以为离龙骨很近了呢。”

  “到现在你还以为那个龙骨的传说是真事儿吗?”赵同志轻声问吴老师。

  这句话的声音不高,却把老地主和吴老师的神经一下绷了起来。

  “啥,啥意思?”

  “这个谣言,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民间传说的基础上故意编造出来的,已经传了二十多年了,他们当初成立白龙会,目的就是为了利用这个传说,在莲花泡寻找宝藏。”

  听此言,吴老师冒出一身大汗,两年多的精心设计,蛰伏在这冰天雪地的北大荒等待机会,自以为精明,却进了别人策划了二十年的圈套!

  “找了二十多年?这也太执着了吧。”

  “想发财的贪念才让他们这么执着。县里被审查的那位和这个林老师,还有那些跟着跑的人,全都是为了这个。”

  赵同志说完,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那颗什么牙,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颗虎牙。”老地主回答道。

  “虎牙哪儿有这么大的?”赵同志拿起牙仔细观看。

  “我觉得”吴老师把刚要说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还以为是颗龙牙呢,对不对?”赵同志不屑地把那颗牙扔回桌上。

  “那赵同志,你认为这是一颗什么牙呢?”老地主问。

“咱东北,啥野兽最厉害?”赵同志没有明说。

  “要是按凶狠来讲,那应该……,你说这是野猪牙?有这么大的野猪牙?”

  “这个顶多二十公分,大的野猪牙有三十多公分的呢!”

  此刻的吴老师真想仰天嘶喊几声,排遣心里的燥闷。

  老地主见状劝道:“得了吧师叔,你还有啥想不开的,要说白龙会那些人比你可憋屈多了,又赔夫人又折兵的折腾那么多年,结果是狗咬尿泡一场空,我估计他们那里头,想自杀的都不止一位。”

  老地主他倒是想得开。


  这时,骆驼推开门闯了进来。

  “刚我碰见我那哥们儿骟驴,他怎么说林老师被抓了,他们警通排正看着呢。”

  见赵同志还在,便问道:“是你抓的吧?他犯什么事儿啦?”

  赵同志没有回答骆驼,绷着脸对吴老师说:“一会儿我们局里的车就到了,你也跟我回去做个证词。”

  骆驼急忙拦住:“不就是搞了点儿封建迷信吗,不至于这样吧。”

  见赵同志不言语,骆驼又转过来又对吴老师说:“这点儿小事儿不碍的,我认识他们局长,我这就打个电话,让他们把林老师给放了。”

  “你认识我们哪个局长啊?”赵同志问。

  “当然是官儿最大的那个肖局长了,他请我吃过饭。”

  “说的不错,你是从哪儿打听来的,还知道我们局长姓什么。”

  “真的,不信你问问他,要不然……”说着,骆驼扒着赵同志肩膀,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了几句。

  “高科长?”赵同志把骆驼推开:“你还真认识?好你等着,我得核实一下。”

  然后,便出去,到传达室去打电话。

  利用这个时间,老地主简单地给骆驼讲了讲整个儿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人命啊?那可谁都帮不了他。”

  赵同志打完电话回来:“这样吧,那姓林的我带走,这位吴老师呢,这两天哪天得空,去局里做个笔录,是以被骗人的身份出个证言。”

  “给面儿!谢谢了!”骆驼很江湖地一抱拳。

  赵同志赶紧照着样儿抱拳回礼,随即一甩手:“且!”

  县公安局的车到了,赵同志押解林老师上车走后,吴老师软软地靠在铺盖上,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气。

  “这是好事儿啊师叔。”老地主劝解着吴老师。

  “要是这事儿不戳穿了,就凭您那执念,说不定咱们就得跟白龙会一样,没完没了地折腾,到最后……,唉!”

  “白龙会害人害己,可恨又可怜啊!”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骆驼忽然想到了刘明水兄妹和瘸老楞母子,他们现在都在哪儿呢?

  跟着董建武去了南方的刘明水兄妹,骆驼还是比较放心。

  骆驼担心的是瘸老楞母子,一个年事已高,一个不谙世事,换一个新的地方儿,今后将怎么生活?

  骆驼本可以找李满仓,安排瘸老楞去粮食局仓库当个守卫什么的,让他们母子过上稳定的生活。但是老楞娘却不愿意去,说他们已经习惯了泡子里生活,城里边儿到处都是人,太闹得慌了,自己不适应。

  对于莲花泡周边各大势力的不断开荒破土,老楞娘很是不以为然,说,莲花泡里边儿大着呢,让他们由着性儿地开,一百年也开不完,有莲花泡,就有我们娘儿俩的活路。

  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骆驼挺难过。

  也许,他们就只能属于莲花泡吧,这里才是他们的属地,才是他们的归宿,才是他们的家。

  可又有谁知道,这个碧波荡漾、延绵百里的湿地,仅仅十几年以后,便消失殆尽,开成了千顷良田。

  莲花泡不复存在,那些靠莲花泡生活的人们,包括瘸老楞和他的母亲,也全都不知所终。

  这些,都是后话。


  第二天一早,吴老师就去了县里,老地主拽着骆驼去找马老汇报工作,骆驼因为心有怨气,不愿意去见那个糟老头子,便赖在床上死活不起来,老地主只好独自去了。

  前脚儿老地主刚出门,畜牧连的马车后脚儿就到了,小刘和二瘪子把车上那个用破棉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石碑,小心翼翼地抬了下来。

  这石碑刚放地上还没容打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面包车上面下来几个人,急速朝这边走来。

  “我们馆长怎么来了?”小刘赶忙迎了上去。

  馆长急匆匆过来,直接问道:“东西在哪儿?”

  “这不……”小刘一指那个破棉花包。

  “打开打开!”和馆长一同来的几个人都急不可耐地说。

  一层一层地掀开破棉被,那块石碑露了出来。

  这几个人仔细查看后,脸上都露出欣喜的表情。

  馆长握住了小刘的手,当场给予表扬。

  “这个碑是日本人为祭奠被我们抗日武装消灭了的那些日本兵刻的,对研究我们县的抗日斗争史,具有重要的意义

  “你可为我们县立了大功了!”一位同来的长者,对小刘说。

  “这是县文物局的温局长,这个是文化局的王副局长。”馆长对小刘说道。

  小刘受宠若惊地跟这几位领导一一握手,头点得就像上了发条。

  文物局、文化局、文史馆,都是文字儿的抬头。

  “各位领导光临,有失远迎啊!”

  这是马老和政治处的刘主任一起过来了,老地主跟在后面。

  温局长认识马老,忙迎上几步:“老上级,谢谢您的协助,太感谢了。”

  马老为大家介绍:“这是我们团政治处的刘主任,刘主任对你们这个事很重视啊,亲自挑选有经验的同志来配合文史馆的工作。”

  “感谢刘主任的支持,感谢团党委的大力支持。”

  几位县里的客人们都不停地寒暄着。


  中午,团有关领导在招待所小食堂设宴,招待县里来的一众宾客。

  骆驼也被邀参加。

  酒席上,骆驼越待越觉得没劲。

  自己不会喝酒,看他们推杯换盏让来让去的,实在是太磨叽。

其次,听他们说的那些话觉着特别的假,客客气气地说着心不由衷的话,实在受不了,受不了!

  酒过三巡,马老才发觉骆驼不见了,便问老地主道:“骆驼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说是上厕所,走了老半天了。”老地主回道。

  “哼,躲着我,那小子,该不是顺着尿道跑了吧?”

  马老一句话,引得席上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来,吃菜吃菜,把酒满上!”

  骆驼离开招待所后,直接就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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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8 22:56: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六章
撮谷道不露声色
裂骶椎莫辨虚实

  医院的门口,围了很多人。
  远远地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叫骂之声。
  “你就缺德吧你,你等着早晚出门儿让车撞死,下雨天儿打雷劈死你,吃块豆腐都能噎死你。”
  “找我撒阀子,急赤白脸的轰我走,你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算个什么玩意儿,一肚子坏水,狗熊戴花儿你真拿自己当人看了?”
  “看病你看得着三不着两,净琢磨干那些绝户事儿,留神吧哈,就这么干你丫早晚干成一绝户!”
  “不让我好过,你丫也甭想好过,我天天上这儿骂你来,你不是愿意听吗,我天天来!”
  好有个性的调调儿,一听就北京人,南城那块儿的。
  干净利落脆,叭叭儿的,话里一个脏字儿都不带,可听起来怎么就那么痛快,解气,舒坦。

  “哟,骆驼来啦。”有熟人跟骆驼打着招呼。
  “这是怎么回事啊?”骆驼问道。
  “还不是那个杜大夫,又把兔子给轰出院了,说她装病,连假条都不给她开。”
  “兔子是谁,正骂人的那女的吗?”
  “你不认识兔子?她是咱们医院的常客,都住好几回院了,可每次都被杜大夫给轰出去。”
  “她什么病?”
  “血压高啊,哈哈你听她骂人的这气势,像血压高的吗?”
  “像”骆驼笑道:“就她情绪这么激动,不信你量去,肯定高。”
  骆驼绕开了人群走进医院,已经是中午了,看病的人并不多,骆驼准备先去检验科找自己的哥们儿包铁林,打听下有关病退的消息。

  路过内科诊室时,看到里边儿的大夫,正皱着眉头坐在那里,看脸色似乎很生气,估计就是那个被骂的杜大夫。
  包铁林见到骆驼很是高兴:“我还想呢,现在好多人都在办病退,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影儿都见不着,光顾搞对象啦?”
  “咱们是好事儿不嫌慢,好饭不怕晚,这不找你先问问里边儿的门道再说,走先吃饭去,我请你。”
  “正值班呢,我还是食堂打俩菜,咱俩凑合吃点儿吧。”
  “行吧”骆驼心想,那边儿摆着宴席我不吃,跑你这儿吃大食堂来。
  不过,还是这儿吃的自在。
  聊了会儿,骆驼提起了刚才在门口儿有人骂大夫的事儿,铁林道:“那个杜大夫他活逼该,都是丫自找的。”
  杜医生是本地出身,上学时成绩优秀,考上了哈尔滨医学院,上大学期间和一个哈尔滨的女同学谈恋爱,只想毕业以后能留在省会。
  没想到,毕业以后被分配回来,在农场医院做医生。
  那个女同学并没有抛弃他,毅然跟他结了婚,现在两个人处于两地分居状态。
  为了他,他老婆宁愿调过来工作,但由于医生编制已满,过来只能做护士。
  杜大夫非常恼火,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正因如此,他对知青病退返城这件事,就特别的反感。
  想当初,这都是哭着喊着的非要到边疆来到农村来的,豪言壮语满天飞。可是现在又想尽办法,不惜弄虚作假也要回城市,国家还专门制定相应政策来支持。
  看看自己所处的困境,杜医生的逆反心理爆棚,所以对知青的病退,会尽自己的全力去压制。
  谁的面子也不给!
  凡世间诸事,有因才会有果,杜大夫虽然可恶,但事出有因,还是可以理解的。
  如若以己度人,及时收手,便不会去招惹众知青,使自己最后落得怨声载道,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然而他并没有收手,仍继续我行我素,一意孤行。
  不幸的是,这回他将要遇到的是骆驼,这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没事儿都能搞点儿事儿出来,要不然就觉着生活没滋味儿。
  哼,等着吧,有好戏瞧了。

  吃完中午饭,骆驼便由铁林陪着,挂了个号,先去了内科门诊。
  还是杜大夫在内科坐诊。
  见到是本院的知青同事陪着过来的,杜大夫嘴角微微下撇,再听到骆驼自述的头晕脑胀等症状,更是很不屑地把血压计摆了过来。
  “是不是血压高啊?咱们量一量吧。”
  骆驼不说话,乖乖地伸出胳膊。
  很快就量完了,杜大夫似乎早有预料,话里有话地说:“不要这么紧张,放松一点懂吗?”
  骆驼点点头,杜大夫又量了一次。
  “我跟你说要放松,别跟我较劲儿,你明白吗?如果故意较劲儿的话,血压肯定是会高的。”
  杜大夫认准了骆驼在暗中较着劲儿,导致血压升高。
  听这话茬儿,骆驼的心里有底儿了,如果血压显示得不高,他不会这么说的。
  “这样吧,你躺到床上去,我再给你量一次。”杜大夫不耐烦地说。
  “大夫,我是不是很严重啊,为什么量这么多次啊?”
  见骆驼假装害怕的样子,杜大夫明显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从喉咙里发出哼的一声,未做回答。
  骆驼仰面朝天地躺到检查床上,又被量了一次,其间,杜大夫的手有意无意地按着骆驼的胳膊和腿,骆驼知道,这是在查看自己全身肌肉是否放松。
  骆驼没有搭理他,浑身放松,只是缩紧肛门。
  “今天喝酒了没有?”
  “没有,我也不会喝酒。”骆驼回答。
  “他刚才和我一块儿吃的咱们食堂。”铁林也做证明。
  “上午吃过什么药没有?”杜大夫还是冷冷地问。
  “我还没看完病呢,你也没给我开药,我吃什么呀?”
  杜大夫有些不解地打量着骆驼,坐回到桌前。
  “血压偏高,回去注意休息,不要喝酒。”
  “大夫,您是不是给我开点药啊?”
  “不用开药,开药你不吃也是浪费。”
  “那您看看能不能给我开一张诊断证明了?”
  “也不太高,开什么证明!”
  铁林提醒:“够高的了”
  杜大夫仍然坚持:“没大事,回去休息两天就好了。”
果然是故意刁难,骆驼感觉很气愤,但仍然心平气和地拉着铁林出来。
  “怎么了?怕露陷儿?”铁林问道。
  “露什么馅儿?”骆驼故意反问道。
  “就你那个血压呗,你是怎么弄上去的?杜大夫这么翻来覆去地查,他也没瞧出什么猫儿腻来。”
  “要是能让他查出来有猫儿腻,那就不对了。”
  “那是为什么?”铁林没听明白。
  “因为我确实有病呀。”骆驼对铁林打了个响指:“走,上外科看看去。”
  外科的纽大夫四十多岁,待人随和,见骆驼是包铁林跟着一块儿来的,很是客气。听骆驼说了症状以后,二话没说就让先去拍个片子,明天看结果。

  基层医院,科室没分得那么细,所以,X光室跟化验室同属一个科,骆驼拍完片子后过了没一会儿,片子就洗出来了。
  “我说哥们儿,你这病可真的是挺严重的呀!”
   X光室的小闵医生拿着骆驼的片子反复地看,嘴里不停地叨咕着。
  “铁林还让我给你找套别人的片子用呢,这么看还真用不着了,就单凭你这套实打实的X光片儿,甭管走到哪儿,都指定能确诊。”
  “确诊什么呀?”包铁林问。
  “骶椎裂呀,铁定的!还不轻呢。”小闵医生把握十足,又转过头问骆驼:“你平时都没有感觉?”
  “就是腰疼啊,干不了重活儿,一直轻工作来着。”
  “光这么说可不行,我教给你,这几点你可得记住了,应该这么说……”
   面对小闵医生的热情指导,骆驼无言以对。
   从X光室出来,铁林对骆驼说,小闵医生也有许多关系户,需要出化验结果开诊断书,他们这都是互相帮忙,心照不宣的。
   骆驼没有想到,帮知青看病、住院、开诊断,助力病退,已经这么明目张胆的了吗?
   片子送到了外科诊室,纽大夫毫不犹豫地给出“第五腰椎隐性裂”的诊断证明,并建议:不适合重体力劳动。
   同时给骆驼开了住院通知书。
  运气不错,第一步算是走出去了,至于以后的路该怎么走,骆驼虽然还很迷茫,但总归是有了一点信心。
  “我先回连去拿点东西,明天再过来。”骆驼对全程陪着自己的包铁林说道。
  “每天早上八点钟大夫查病房,你明天必须得在这之前赶回来,来得及吗?”
  “估计够呛,你跟大夫说说,我稍微晚一点儿,中午之前肯定到。”
  “每天的查房,都是我们戚主任带着一帮大夫呢,像你这样儿新住院的必须得在,等着核查检验单,然后体检、开方做医嘱,你不在怎么能行。”
  “我都出来好几天了,得回去拿点儿东西去。”
  “该不是想你那个对象了?叫什么来着,对了秋红兵,上次验血型的时候瞧把你丫给急的,这点儿出息!”

  说句实在的,包铁林这话还真是冤枉骆驼了,出来好几天骆驼就是想回去看看不假,但心里想的还真的不是秋红兵。
  “让她给送过来,这时候儿不用什么时候用,留着看画儿啊。叫过来正好儿也让哥儿几个展展盘儿(北京土话,观赏女人的意思)。”
  铁林这话提醒了骆驼,该打个电话回去,让秋红兵过来下。
  一来,让她给送洗漱用品,咱享受一下有女朋友的待遇;
  二来,她原来待的那个武装连就在团部这儿,不是还有人还惦记追她吗,这回可以正式地宣示一下主权;
  另外,秋红兵长得还可以,团部这边儿有骆驼的许多朋友,捎带脚儿的炫耀一下也是很长脸的事儿。
  电话打过去,可是,秋红兵听到骆驼住院了,并没显得特别焦急,而是很平静地跟骆驼说,炊事班的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抽不出身。
  “要不然就让我武装连的战友,给你送些生活用品去?”秋红兵问。
  不用!
  他奶奶的!
  老子的朋友比你多多了!
  骆驼这个一举多得的计划,宣布告吹。

  第二天,果然如包铁林所说,八点整,一大帮穿白大褂儿的进了住院处,挨个儿病房串。
  领头儿的是一个老大夫,大约五十多岁,戴个眼镜儿文质彬彬,但面无表情不苟言笑,估计就是包铁林所说的那个戚主任吧。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好像都挺怕他,他说的话,大伙儿都很认真地记在纸夹子上。
  骆驼看到,那个杜大夫也在这群人当中,还有纽大夫和小闵医生也在。
  “快到咱们屋了,都赶紧回床躺下。”
  团部医院的住院处,总共有十五个病房,五个内科的,五个外科的,剩下几间杂七杂八,什么病都有。
  骆驼住的六号病房是最大的一间病房,有八张病床,已全部住满,其中有六个是各地知青。
  昨天住进来以后,骆驼已经跟这些人混得很熟了。
  明人不说暗话,谁也甭瞒着谁,大伙儿都是为了办病退才住进来的。
  十四连的二秃,哈尔滨知青,胃溃疡,久治不愈。
  八连的上海知青徐大军,走路都得拄拐,好像是关节炎一类的病。
  工程三连的北京知青高海龙,他的病叫“过敏性紫癜”,身上和腿上的皮肤呈现出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紫色斑块儿,看着怪瘆人的。
  另外还有几个人,骆驼一时半会儿没对得上号儿,就记得有一个得了甲亢的,还有一个得的是肾炎,还有一个是肺里的病,叫什么来着,没记住。
  八个人的病房里,内科外科皮肤科的病都有,真是让骆驼开了眼了。
  查病房的医生们簇拥着那个老眼镜儿戚主任走进病房,先是问了问二秃和高海龙两个人的病情,杜大夫简单地做了汇报以后,戚主任没说什么,继续查看徐大民的情况。
  这次是纽大夫来回答,嘟嘟嘟嘟的反正骆驼也听不懂,只知道最后纽大夫说,可以初步诊断为风湿性关节炎的发作期。
  戚主任仔细查看了徐大民的腿,对纽大夫说了句还要安排做什么检查项目,就来到了骆驼的病床前。
  有人把骆驼的X光片拿给戚主任,戚主任看了之后递还给随从人员。
  “先观察几天吧,如果单纯是骶骨骨裂,没有明显的错位和神经损伤,就没有住院的必要。可以考虑保守治疗,回去卧床休息几周,辅助一些活血健骨的药物。”
  “下一个”
  就这么过去啦?刚住进来,过两天就得出院轰回家歇着去,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眼瞅着就下一个了,骆驼赶忙拦住戚主任。
  “别介呀大夫,我这腰疼得都坐不住了,您瞧这还没治呢就打算让我出院了,要耽误了治疗,不得落一辈子残疾!”
  戚主任回过头来看着骆驼,缓缓说道:“要是查出骨裂错位明显或者同时伴有神经损伤,就要住院手术,切开复位内固定,再配合药物治疗。”
  “做手术?”骆驼被吓到了,怎么还要挨一刀?
  “我,我还有血压高呢,总是头晕犯迷糊,心慌气短,可难受了!”
  “原来是你!”人群中的杜大夫突然想起来了。
  “昨天你到我们内科去,说是血压高,我就看你像是假装的,就没收你住院,没想到你又跑外科去,到底是混住院了。”
  杜大夫这么一说,纽大夫有点儿不乐意了。
  “杜大夫,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呀?是说我把握住院的标准不严格呢,还是说我脑子有问题?我可是有X光片子为依据,才收的这个病人住院。”
  “我没说你有问题,我是怕你让他拿一假片子给骗了。”
杜大夫话音刚落,小闵医生立马站了出来。
  “杜大夫你说话要负责任,这个片子是我昨天亲手拍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那可说不定,你们科的小包,跟他可是同学,昨天一直陪着他来着。”
  “你的意思是说我弄虚作假?”
  见杜大夫不回答,小闵医生又转向戚主任。
  “戚主任,您开一个单子,您盯着我马上再拍一份,要是和您手上的这个有丁点儿不一样,我这个医生我不当了,立马下连队耪大地去。”
  戚主任转头看向杜大夫。
  没想到,小闵医生如此地理直气壮,并据理力争,杜大夫心里没底,却又非常地不甘心。
  “好好好,这是你们外科的病人,我管不着。”
  紧接着,杜大夫话题一转。
  “高血压,那是我们内科病,我昨天给他检查过了,是高,但高得很不正常。今天趁着各位医生都在,我提议给他会会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在戚主任的默许下,杜大夫开始给骆驼测血压。
  “你平躺着别动!”
  在众目睽睽之下,骆驼浑身软塌塌地平躺在病床上,看不出来有丝毫故意较劲的举动。
  量了一次以后,杜大夫又量第二次。
  有的大夫拿出听诊器放到骆驼的胸口,有的大夫把住骆驼的脉搏。
  最后,戚主任亲自为骆驼听诊后,问杜大夫:“昨天在门诊他就是这样子吗?”
  “是啊。”杜大夫回答。
  “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收他入院检查呢?”
  “我觉得,有可能他是故意吃了药以后造成的。”
  “你觉得?有可能?”戚主任紧盯着杜大夫:“你在医学院学的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给人看病的吗?”
  “戚主任,现在好多知青为了办病退,来装病住院的太多了,其实他们根本就……”
  杜大夫还在跟戚主任解释,被戚主任一句话打断。
  “你是在靠猜想来给人看病的吗?”
  “这个……”杜大夫语塞了。
  “你是一个医生,凡是来就诊的,只要有症状就要做科学的查验,确诊治疗,这是你的职责。而不是靠猜想和臆断,这不是一个医生应该有的科学严谨的态度。”
  虽然戚主任说话的语调不是很严厉,但是骆驼看得出来,杜大夫已经是面红耳赤,羞愧不已了。
  骆驼正在暗自高兴呢,没想到戚主任又说了一段话,让骆驼美好的心情一下跌落到底。
  “这个病人先观察两天吧,如果没有因为血压高已经造成了器官的损害,就不需要住院治疗,在门诊调整降压药物的口服方案就可以了。”
  听这个意思,俩病加一块儿也够不上住院的资格。
  骆驼心里这个气呀!
  查完房不一会儿,大路匆匆忙忙闯了过来。
  “住上啦?怎么没先找我去,我让他们给你找一俩人儿的病房,这儿多乱啊!”
  “我觉得挺好,不乱,我爱热闹。”骆驼说道:“再说,住不了几天,就出院了。”
  “咋地啦,为啥这么快就出院呀?”
  “我这俩病全不符合住院标准呗。”骆驼略带沮丧地说。
  听完骆驼讲述原委,大路笑道:“现在病人太多,病房不够用,正在清理住院的病号呢,像你这两样儿不疼不痒,太常见的病,当然住不上院了。”
  “那你说怎么办?”骆驼问道。
  “不是还差一个病,就凑齐数儿了吗,我帮你整一个贼啦吓人的病,谁也不敢轰你出院。”
  “靠谱儿吗?”
  “我大路办事儿,绝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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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1 22:59:41 | 显示全部楼层
  谁都不会想到,以大潮排浪不可阻挡的架势开始的“上山下乡”运动,十年后会以浅滩暗流里小群体集聚能量,在沉默中爆发的形式结束。
   不像云南兵团和新疆兵团那样彰显,这里的知青把“我们要回家”藏在自己心里头,开始各显其能。检验行动成功的唯一标准就是医生签名、医院盖章;人被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才智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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