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实录之六 我和团部邮局 “团部邮局”和我是68年9月乘同一列火车离开上海去名山农场的,他分在14连,我分到6连。老团部一分手,南辕北辙,离得更远了。我俩不一个学校,到兵团也互不相识。还是老团部时代,听说团部邮局从14连调了一位上海知青,觉得这位知青挺走运,成了“国家的人”,拿邮政级别工资,吃商品粮了。我偶尔去老团部,见过“团部邮局”,但没怎么说话。他有时送信到六连,见过几面。当年的他绝对是位英俊少年,身材颀长、匀称,皮肤白皙,大眼睛,高鼻梁,有点书生气,说话笑眯眯的,满脸和气。这里说当年,不是现在他变得有多老了,相反,几十年他变化不大,自报五十五、六岁,没人信,一副中年俊才的潇洒模样。 新团部建成后,我被调到团报道组。六连选出新的文书接我的班,我来到邮局,见到“团部邮局”,郑重地向他介绍了新文书,希望以后多加关照,完成了文书交接工作外联的重要一环。过了若干年,“团部邮局”跟我提起这段“公干”,憋不住笑地说我当时老(上海话,特别的意思)一本正经的,我自己也忍不住乐了,忙解释当时我们还不熟稔,岂敢造次。 到团部以后,我们在一个食堂吃饭。12团是个小团,团部地区就巴掌那么大,来来去去的就那么些人,一天恨不能见几回,跟“团部邮局”又谈得来,于是我就老去团部邮局了。邮局银行挨着,去完他那儿,又踅进了银行施俊钟的宿舍。“团部邮局”和施俊钟一样,爱干净,一身衣服干干净净,从来没见过埋汰,包括白衬衫的领口袖口。屋里收拾得利利索索,窗明几净,床单、被面总像是刚浆洗过的,被子叠得四四方方,跟复转兵的床铺一样。 我们熟了之后,无话不谈,还一起骑车去莲花泡游玩,爬上铁塔,在上面合影留念,忽悠其他人说这是在直升机上拍的,弄得人将信将疑。也难怪,全12团在铁塔上留过影的,我敢保证,不会超过10人! “团部邮局”记性好,好得出奇、出众。时到今日,他还能说出我父亲以及跟我通信较多的同学好友的姓名,而且一字不差。他对朋友的了解让人佩服。有一年冬天,他正给刚从信箱里取出来的邮件打戳。打着打着,一个只贴了邮票、一字未写的空白信封出现在他眼前。稍加思索,“团部邮局”就断言:“这肯定是陈接章干的!”他和陈接章都是14连出来的,关系很好,他太了解陈接章的“马大哈”脾气了。把无字信封交给陈接章,拆开一看,果然让“团部邮局”言中。 “团部邮局”待人热情、仗义。74年下半年,我买了点木料准备结婚,木料拉回来放在哪里,一时间让我犯了愁。跟他一说,他马上接茬道,堆在邮局后门,我帮你照看。木料卸下来,他帮我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邮局后门外的墙角,还找来了笘盖的东西,以防雨淋。过后,他又主动帮我联系14连的木匠——上海知青刘金山,打了一个标准的上海五斗橱,老虎腿,梭型的木制扣手,哈巴粉,泡丽水。我把它带到了北京,十二年前,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它。它跟了我二十多年,为陋屋增辉不少。前年我们回名山后,写了点东西,刚发给他征求意见,他就“告示”我,文章不许“裸奔”,必须由他配上图片、美术编辑后才能公开。借“团部邮局”的“涂脂抹粉”,我的九篇回访名山随笔像模像样地上了网页。那正是八九月上海最闷热的季节,他肯定是挥汗如雨、赤膊上阵地为我忙乎。前年春节前,我父母双双住院,他得知后,马上联系离医院最近又放寒假在家的邵根根,请代为上医院看望老人。邵根根很快就来到了医院,让老父母和我甚为感动。春节期间,“团部邮局”又专门来医院探视。以后我每回上海,老父母跟我直夸“团部邮局”,说他经常电话问寒问暖,春节还特意给老人寄来贺卡,老人家心里暖融融的。再次感谢“团部邮局”和邵根根给家父母带来的温暖!这不,“五一”节“团部邮局”还不忘给老父母打电话,一句“我给老爷子请安了”让家父兴高采烈。 “团部邮局”爱学习,爱写点东西,爱作词,还爱张罗。去年他们单位组织趣味竞赛,和他一组的 一位女士“胳膊肘向外拐”,急得“团部邮局”用典故说那位女士“相煎何急”。没想到年轻人哄堂大笑,取笑他怎么能对女士说“相见何急”。“团部邮局”再三解释,那帮人就是听不进去。当晚他就给我发邮件,问我“相煎何急”的出处。他们连队每年都要聚一聚,全是他负责通知联系。文革前,他就应该是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优等生,要不是文革……。竞争升学的机会被褫夺,对他而言,成了一生难以释怀的憾事。作为66届高中毕业生,我太能理解他的心情了。 “团部邮局”什么事都爱较真儿,说白了,有点倔。最近的就是他对《记念窦忠强》的强烈反应了。话说四连有个“麻子协会”,窦忠强是二麻子兼秘书长,唯有对四连的事儿热心的知青并经“麻协”严格审查方能入会。“团部邮局”是四连的女婿,当然热心四连的事儿,经本人申请“麻协”批准,被批准为十麻子,和麻子自然是哥们儿。《记念窦忠强》一上宝坛,上海的名山人确有紧张的,以为小窦怎么了。“团部邮局”跟了几个帖之后给我发短信,责怪北京、天津怎么没有反应。这就显出地域习俗的差异了,其实他已经不自觉地点到了。对于“记念”,北方人不在乎,可南方人也许就比较在意,觉得不吉利。现在的穷讲究、老礼儿比红卫兵破除的多多了。上海给失去亲人的亲朋好友送钱,不管几百几千几万,最后必须带一,即101元、201元、1001元,依此类推,而且时间上也严格限在告别仪式之前。北京调侃上海结婚安排在晚宴是“二婚”。这都是风俗各异所致。因此,“团部邮局”“向我开炮”的激烈言辞可以理解。我在宝坛上跟帖声明,“团部邮局”是我的兄弟,他如有冒犯各位老少爷们、诸位坛友的,我当大哥的替他陪不是了。还是请大家从这件事上多看看“团部邮局”仗义直言的一面吧。 “团部邮局”刚回上海那几年很艰难,有人向知青办告他早已抽调到邮局,是国家正式职工,已经没有了知青身份。害的他好几年没有正式工作,全靠在建筑工地上当小工挣点钱,很不稳定。说起来,他十分感激夫人,说那时夫人是家庭的经济支柱,是夫人和他并肩扛过那段困难时期。“团部邮局”及诸多知青夫妇刚返城时共度难关的经历,让人真切地领会了什么叫相濡以沫。
说了半天,“团部邮局”是谁呢?他就是谢肇祥。 石予民(2009年5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