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子组曲》之十三 初金

燕然搦管

《苍子组曲》之十三

初金
李燕臣

  八十年代初的中国，掀起了改革风潮，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寄托着全民族的期望，起初口号响亮“振兴中华、修我长城”！要求国人找回久违的感觉。至于新的长城在哪？目标太渺茫，激不起共同反响，那就再具体点“实现四化、同奔小康”。于是中国特色突现在东方，让所有人都向钱看，就是让你摸不着。急啊！好像前面就是满眼飘金的世界？中国人着急啊！你想教授都从学校里走出来买馅饼啦！孔乙己的长衫再也遮不住金钱的诱惑？
那个时期国内的经理，以亿来计算都不为过。梦想总有一天会实现，美梦成真的那一刻，激励着正在崛起的中国人，充斥在“人生如梦”的憧憬中大有人在，而“点石成金”的结果却寥寥无几。
  周五那天傍晚，苍子风风火火地来找我，约我跟他一同去趟石家庄，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急，换个时间可不可以？他的回答异常坚定，他说必须今晚。我寻思着马上就考试了，该不该去。
  “你就跟我走一趟吧，不就是学分制吗？早一天，晚一天，一样的事。”他说着就要拉我出去，我急忙收拾了洗漱用具，锁上门，便和他出了院门，直奔北京站，好在离车站不算远，在车站的售票处前，强子早已在那里等候了。
   三人上了火车，只有一张坐票，推来推去，最后我坐下了。真佩服他因地制宜的本事，他从书包里掏出几张报纸，铺在了座位底下，然后就钻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鼾声响起，他独自进入了梦乡。当时的火车还没提速，至少也要六七个小时的车程。火车上的人多得有些拥挤，追赶时间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奔波忙碌着，时间就是金钱，金钱等于效益，资金流转的速度之快，踏上风火轮未必赶得上，好像只需一伸手就能抓住幸福。那个时代是经历十年压抑后，突然膨胀起的欲望就是摆脱贫困。
  火车到站时，天刚蒙蒙亮，我先去了盥洗室，洗去了旅途的疲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厕所都被人承包了。站外的小吃摊，几乎是通宵达旦，我建议找一家干净点的店铺。之后，我们走进街口处的一家小吃店坐下来，苍子要了三碗面后就出去了。不一会儿，他托着两只烧鸡进来，放在了桌子上。望着烧鸡，我却没有胃口，便端起来一碗面；此刻，一支鸡腿飞到了面上。“吃，吃饱了好干活。”他边说边吃，看他吃鸡的样子，可比春晚那位吃鸡的水平高多了。
  片刻之后，一只半烧鸡被他一个人报销了。
   “你属什么的？”
   “属蛇的，”
  我点了点头，就冲他这种吃法，基本符合蛇的生理需求。
   “我可以两天不吃饭，也能一顿吃两天的饭。”他打了个嗝接着说：“书归正传，从现在起，你就是哈军工毕业的工程监理，负责整个工程进度和质量。”
   “你想过吗？就算是七三年选送的工农兵学员，如今即便分配到单位，工作也没多久，一下子变为工程监理，是不是有点快？”
   “那就不管哪么多了，让他们去想，如果提出问题，我来答复。”他接着说：“你就是财经学院毕业的财务总监，负责工程预算，算得越多越好，最好能把对方算晕了。”
   “我从来就没学过预算。”强子面露难色的解释道。
   “你还真算啊！点到为止，看我的眼色行事吧。”他干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从现在起，要把‘战天斗地’的精神提起来，争取这单生意，那就是个小意思。”
  此时，强子看了我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看得出来他心里有点毛、简直就是一头雾水。
   “我想问问，对方是什么背景？”
   “你就放心吧，军区大院。”他说着就站起身来，招呼道：“咱们现在就出发，直奔军区招待所，先熟悉一下环境，下午三点，正式谈判签约。”
  他刚走到门口，就被追过来的店小二拦下了。
   “先生，您要的三碗面，还没结账呐？”
   “明明是两碗面吗，怎么要结三碗啊？”
   “虽说那碗面您没动，您可以打包带走。”
  他很不情愿地结了账，于是三人直奔老河北军区招待所走去。
  那天下午三点，在军区招待所的接待大厅里，迎来了两位现役军人，经苍子介绍、前面那位方头大脸的中年汉子是刘参谋，后面跟着的白面书生是汪助理。我和强子走过来握手相迎，相互之间寒暄了几句，分别落座。
   “听说你是哈军工毕业的，你们校长，”下边的三个字，肯定是“我认识”。没等对方再往下说，就被苍子把话截住。
   “您说的是陈赓吧？”他如数家珍般地陈述老校的过去，令四座皆惊，刹那间、他把作检查的本事全部施展了出来；“嘡、嘡、嘡”几句问话过后，对方想不起来刚才要问什么，又不知道下边该说什么？
  我急忙东拉西扯地岔开了话题，打了个圆场之后，总算进入了正题。总之谈的还算融洽，军区家属大院内共有二十一栋楼，全部安装共用天线，总成本为八十四万元，经双方协商后，预付百分之五十工程款，由乙方出具传真复印件，加盖公章、人名章及收款人签字，作为财务凭证，完工后，统一结算。
  签署协议后，苍子跟着两位军人去办转账，下午，他守在传真机旁，就没动地方。直等到将近四点多钟，传真才过来。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北京顺义县天竺镇信用社的收款单据，他拿在手里便去楼下复印了，当时，传真文件用的都是热敏卷纸，很快就会褪色，不易保存，所以要存档的文件必须复印存留。
  第二天早晨，甲方备了一辆车，送我们三人去正定县观光。没想到正定大寺内的大殿，配殿搭满脚手架，正在翻修。我们是趁兴而来，扫兴而归。
  当天下午就返京了，依然是乘坐火车，此次由军方定票，不至于没座了。坐在车上很无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强子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么大的工程，你哪找人去？”
   “在中国不缺的就是人，劳务市场有的是人，要多少，有多少。”
   “工具、设备以及日常所需人吃马喂，这笔开销你算过吗？”
   “我又不是国营单位，一个闲人都不养。干活拿钱，不干活就滚蛋！”
   “工期能保证吗？”
   “只有提前不可能错后，九厂的人，在外边都干熟了，这单生意不算什么。”
   “最后调试，怎么也得请几位师傅吧？”
   “原班人马，全用九厂的老人，调试费用比九厂高出一筹，还怕上不来人？”
   “看来你都想好了，我们俩要是不来你怎么办？”强子话里有话地问了一句。
   “那只能换人啦！不过，我认为你们俩最合适，首先不会坏我的事。”
   “如今，什么人请不来，其实就是怎么省，怎么来。”
   “知我者，李哥也。”
  强子听了有些不快，他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目了然；跟苍子比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车停在了北京站，一行三人出站后，已是万家灯火的夜色。我想问苍子，怎么走？不行就住我那里，还没等我开口；接站的人已经来到他面前。
  镇里不知从那里找了辆车，像接财神爷似的请他上了车，如此待遇，令他受宠若惊。
  过了一周，强子上门来找我，他问苍子来过没有，我觉得有些蹊跷，他那么忙到我这干吗来？没等我开口，他掏出张报纸来甩到了我面前。
  我拿起来一看，是份“乡镇企业报”，头版头条刊登着苍子，胸佩红花的大照片。醒目的标题是“乡中黑马、驰骋燕赵”，文中轻描淡写地陈述了他如何创业，至于，创的是什么业没提，据说那是商业机密，关键在于苍子，他向来是守口如瓶。文中较为详尽地介绍他是如何成为荣誉村民的，天竺镇为表彰他的创举，奖励他一所小院，并颁发了零点二五亩宅基地的土地使用证书。说白了，当时乡镇企业月内进账八十余万比较少见，不管这笔钱最终流转到哪里，那也是镇长的政绩。
   “这有什么呀！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我是说他就这样白了咱们俩？”
  我笑着对他说：“他白了谁，也不会白了你，当年，你们同在一个连，回来后又同在一个厂，他怎么会白了你呢？”
   “他已经辞职啦！”
  “辞职就对了，不然，怎么能一心一意地去面对这单工程。”
  听了我的劝解之后，强子心里好受了些，他怏怏不快地走了。

《苍子组曲》
之十三  初金
作者  燕然搦管
2015年12月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