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子组曲》之十 公寓

燕然搦管

《苍子组曲》之十

公 寓

李燕臣

  北京的冬天，进入十二月后显得异常寒冷，周六那天傍晚，苍子兴冲冲地来找我，没说任何原因拉着我就往外走。
  “你这是拉我去哪？”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有人请你去吃饭？”
  “你越说越没谱了，请我吃饭，去找你来请我。”
  “对啊！真的就是这样，你还别不信？”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还不时地向路口张望，与平生不太一样的是他脸上多了一副眼镜？
  “你这又是那一出啊！”我疑惑地摇了摇头。
  此刻、我俩已来到东交民巷路口处，没等多会，从西边驶来一辆深蓝色雪铁龙小型轿车，开车的人、碧眼金发典型的高卢人。他拉开车窗向苍子挥了挥手打招呼。
  上车后他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我坐在后面，车就启动了。
  “老白、这就是我上次对你说的画家、小李。”他说着转身对我说“这位是老白，法国人、法国名字彼尔。”
  我们就在车里相互问候，没再说什么；车开得很快，不多时驶进三里屯、外交公寓，门前有武警站岗，车停在了院内下车后，老白引我俩上了电梯，看电梯的是个中国妇女，看上去有四十来岁。
  老白说：“nuos pareLons feranes”他用的是现在时，意思是我们现在说法语。
  当时中国向何处去成为焦点问题；总体说来要比文革期间宽泛了许多。
  正对着电梯直行就是老白的住所，走进客厅主妇起身相应，与苍子拥抱贴面。“这位是我们法语班的同学小李，这就是玛丽。”他边说边放下书包；我走上前来与玛丽握手。“听苍子说，你是画家。”
  “谈不上，只是爱好而已。”
  此刻、他从书包里抽出一面团扇，那件物品大约是两周前他说要送朋友特意让我画的；团扇是绢本、画的是仕女，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
  “这是小李送给您的见面礼。”
   “这是你画得，太漂亮了。”玛丽接过扇子赞不绝口，她的中文说得很棒，后来才得知她的姥姥是华人；她是《费加罗报》的记者常驻北京。
   “你画得是西厢记吗？”老白走上前来搭讪道，他已脱下外衣，只穿一件衬衫。他对厚重的中国文化能有如此通透的了解，令我感到惊奇。我点了点头，他又问道：“原作是出于王叔晖的手笔吗？”
  这一问像是问到了家，几乎没有任何遮拦阻止外人窥视，好像当代中国画坛、一览无余。我摇了摇头说：“比她要早，原作出于陈老莲的手笔，虽说略有改动，但用得依然是传统铁线白描略施淡彩，不像工笔画略带匠气。”
  “老莲，好像是位明代画家？”
  “对、看来您对中国绘画颇有研究。”
  “也是爱好！”他的语调略带几分诙谐。
  此刻，又进来两位女士，一位是熟人雅克莉娜、一位就是北大的留学生何佳琳。我上前分别和她俩握了握手，亲切问候。
  不一会又进来一位满脸胡须的恩克，人基本到齐了，玛丽招呼客人步入餐厅。
  在客人们闲聊之余，我浏览了一下靠在墙角处的微型书架，最上面一层全是中文书籍，顶端摆放着《全唐诗集》、《唐宋文醇》，蓝色封套、白色骨签，很是考究，真想看看是何种版本，却没好意思。接着是两部奇书，《金瓶梅》和《肉脯团》。其实前后两位作者兰陵笑笑生和李渔不可同日而语，前者天分极高，用诗一般的语言唱诵男女欢爱之情淋漓尽致；而后者所言晦涩介于人畜之间有待进化？我抽出头一本书翻看，扉页上竖排书名大字足本肖像金瓶梅，为香港文乐出版社印制的影印版，部分插图集中在篇首，第一幅图原图应该是工笔彩绘，（现为黑白影印）画的是西门庆初试后庭花。没想到我手中翻阅的是目录及全图，往下一看共分六册摆放在第二层内；此类书要看得去北图国家图书馆善本馆阅览，要求身份适宜？平常百姓就不要深究其因了，可视也是一种权利的集中表现。
  小小的空间内排满了画册有石涛、徐渭、虚谷、任伯年等近代名家装帧考究的精装版，还有齐白石、李可染、吴冠中、傅抱石、潘天寿、刘继卣及王叔晖等现代名家之作汇编。能汇集如此上乘佳作的外国人，我还是初遇，可见这家主人对中国绘画的研究非同一般。再下面是杂志报刊，杂志均为港台出版的中文刊物，报刊多为法文版的费加罗报。
  “小李，我们准备进餐了。”玛丽招呼来客入席，大家纷纷落座。玛丽和彼尔作为主人分别坐在条桌的两端，左边是何加琳、苍子、雅克莉娜，右边是我和大胡子恩克。厨师分别为每位斟酒，室内飘散着法国葡萄酒的清香，按照基督徒的习俗，要默念上帝赐予我们美食，啊门！
  祝酒的欢声笑语响彻餐室，一道道菜肴由厨师分布在每个人的盘中。我还是初次品尝真正的法式大餐，要比新侨及老莫的西餐正宗多了；当法式牛排端上来时甚是好看，但用刀切开后溢出道道血丝，还是有些难以下咽。苍子则不然，狼吞虎咽有如鸿门宴上樊哙闯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毫不遮掩。
  饭后，客人们重返客厅喝咖啡。玛丽拿来一台手提式双声道录音机放在了茶几上说：“这台录音机是送给你的，对你学法语会有帮助。”我立刻站起身来谢绝了如此重礼，随口说道：“不可以，这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正如你所言，这也是我们与你初次相识的见面礼！”彼尔此时插言道。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客随主便吧！尊重人家的盛情。”苍子打了个圆场；经他这么一说，玛丽、彼尔随声符合，我反倒有些尴尬。没等旁人再说什么，他先提着录音机跟在彼尔身后跨出了房门。
  再次向玛丽及众人作别之后，我也跟了出去。
  何佳琳要回学校，路途比较远，便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我和苍子坐在后面，老白边发动车、边对我说道：“后面座位下面纸袋里放了几本杂志和两本《金瓶梅》，你先看看、下次来再换新的。”
  “好、非常感谢！”
  “没什么，用你们的话说是志趣相投吧！”
  “对、对！是这样，看来你把中国人研究的比较透彻？”
  “那可不敢当，只是相互学习。”
  趁他们聊天之际，我浏览了一下纸袋内的书报杂志、里面庄严几本《观察家》杂志和几份近期《星岛日报》，还有我刚才翻阅过的那两本书《金瓶梅》；看来老白是个细心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车停在了朝内大街与小街相接的十字路口，我俩就下车了；彼尔开车继续西行去送何佳琳，车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苍子组曲》
之十 公寓
作者  燕然搦管
2015年12月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