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子组曲》之五 遇

燕然搦管

《苍子组曲》之五

遇
李燕臣

   一九七八年十月的北京城，一夜之间变成了文化都市，王府井新华书店前人流窜动，每人手中都持有入时的书报杂志，仿佛从已往的“傲慢与偏见”中分辨出什么是“红与黑”，追赶时间的人越来越多。
  忽然，我听到人群中有人呼喊我的名字，寻声望去走过来的人竟是苍子，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不小心，夹在他腋下的一套新书掉在地上。我帮他拾起来，才看到是一套崭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便随口问道：“这书是你新买的？”
  “我从来不买书，是刚换的。”
   “哦！”
   “下周三，你有时间吗？”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
  “我不是这个意思，下周三下午六点，我在鼓楼东大街小经厂等你尽量去”。
   “我一定去。”
  话音未落、他转身离去就此作别，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看来是有事，不然不会如此匆忙。
   周三那天晚上、我如约来到小经厂拐进胡同后，没发现有熟人。此时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回头一看正是苍子。没等我开口，他抢先说道：”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把把关，陪我去西单体育场见个人。
   “你高看我啦！我可没那本事。”
  “你误会了，要见的人是个美籍华人，要谈的事也并非是男女之事。”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这方面我确实不行，天生没有经营头脑。”
   “也好、即然来了就顺便坐下来听听吧！”他说着引我步入了商学院分院的大门，这所分院原本是座庙，前院的东配殿已点亮了灯。我跟随他步入教室后，他分别和室内的人打招呼，看上去已经很熟了。
  片刻之后，北大西语系的教授张冠尧走进来，他只是与诸位点了点头，就开始讲课了。两堂法语辅导课很快就结束了；本来只具备初级基础的我像听天书一般上了两堂课，从那一刻开始，便勾起了学法语的兴趣。当时广播函授教育还在探索中徘徊，但很快就风靡全国了。
  “咱们还得赶紧走，不然，真的赶不到西单啦！”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从后面跟上来，催促他快走。
  “你真不去啊？那就星期天到我那再聊吧！”他说着塞到我手里一张纸条，便和那位女生匆匆离去了。
  星期天的午后，我来到天坛南门，面对着好大一片简易楼，打开了他留给我的字条。
   “别看了，跟我走吧。”
   我抬头一看，苍子已站到了我面前。于是二人有说有笑地步入楼群。走上楼梯的那一刻确实很黑，好在是二楼，没有几步路。当我跟随他走进屋时，发现一个女人站在临窗的桌前写字，当她转过身来时，我才发现是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这是我爱人，小孙。”
   “你好！”我上前和她握了握手。
   无意中我发现桌上摊开的宣纸上字迹遒劲，看不出是出自女人的手笔，细看上去写的是《雨霖铃》、柳咏的名句；观其字确实有些震撼，初看上去有‘石门颂’的灵动，再细看又有“郑道昭”的古拙，那魏碑写得真有力透纸背之感，笔画之间蕴涵着不仅是激情，含而不露的是意境。
  “这字写得真好，为什么不拿到‘书协’去试试？”我随口问道。“书鞋、不合我的脚。”小孙一本正经地说道。
  “多大的脚啊？”我寻思着，听的出来她胸中有股怨气，初次相见不好深究也就没有做声。
  此刻、小孙走到桌前，提笔在废纸上写了一个硕大的‘绞’字，摆到我面前。我似乎看到那个‘绞’字慢慢退去衣衫，交融在无尽的翰墨之中，搅动它的不是笔，而是一根铁杖。这种无奈又岂止是在书坛，如今可以畅谈始末者，不能说都有痴人说梦的感觉也是大相径庭。鸣者就是随声附和，默者且有百感之言，无可申诉只能陷于沉默？
  中华文脉传承至今带入棺木的东西不胜枚举，在无言中生存、在沉默中逝去；往往历代沉默者都是有担当的中坚，在苦守其根的徘徊中抗争，乃至心力憔悴无力回天？
  无意中我忽然想起那位曾与我同住一屋的同姓故友，近日他要远赴浙江，去做倒插门的女婿。不如就此借花献佛求个字，便随口问道：“能向你求幅字吗？”
  “别客气，你想写什么字尽管直说？”
  “好像是首唐诗，大概是送别的诗句，我只记得头一句是劳歌一曲解行舟，”
  “那首诗我很熟悉，是唐诗出自许浑《谢亭送别》吧！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对吗？”
  “对、对，就是这事唐诗！”我连连点头。
  只见他铺开竖匹半张四尺夹宣，纵笔挥毫书写流畅堪称精品；看她那笔走龙蛇的行书异常狂放，顺势运笔的节奏有板有眼，其章法突显其个性别具一格。当她写到“满天风雨下西楼”之句时，窗外突然暴雨如注、下起了大雨。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打算走，因为还准备去趟前门，说好的事不能随便爽约？
  “不行我还有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不能耽搁太久。”
正当我转身往外走之时，被苍子挡住去路，他说“你还真走啊！这么大的雨、你往哪走啊！”接着他又说道：“这叫天留客，吃过晚饭再走吧!”
  “真的不行改日吧，借把伞就能走。”
  “暴雨一会就过去，你若非要走就打这把伞吧！”小孙说着递过来一把伞。
  “好、谢谢！那咱们改日再聊。”我接过伞就往外走。
  “今天写的这幅字、你是带不走了，纸淋湿后会跑墨。”
  “先放着、那就改日再说！”我转身向小孙挥挥手。
  苍子送我至楼下，站在楼门口说；“雨还在下、慢点走。”
  “好，你回去吧！”我说着撑起伞便融入了风雨之中。

《苍子组曲》
之五  遇
作者  燕然搦管
2015年12月记述
2022年12月整理

王国荣

   凡人小事 ，写得传神。赞！

燕然搦管

凡人小事 ，写得传神。赞！感谢王国荣老师关注此文；


涌入平常似流年，
风华正茂没荒田；
多少男儿追日月，
遥望巾帼更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