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足迹实录二

石予民

          足迹实录之二

我戴上了“知青”这顶桂冠

    折腾了两年，到了1968年，因闹革命而停课的几届中学生慢慢地躁了、疲了、烦了、腻了。能打倒的都打倒了，该砸烂的都砸烂了，四旧都破了，革委会也建齐了，祖国山河都一片红了，还有什么反可造呢？特别是66届初中以上、二十郎当岁的因升学梦彻底破灭开始比较实际地考虑自己的生计与前途了，我们也有两只手，不能在家吃闲饭。副统帅在天安门城楼上夸赞红卫兵小将“你们的革命行动好得很”的长腔未散，老人家就发出了“到了革命小将犯错误的时候了”的警告。中学生尚未退热的激情被适时地引向了广阔天地。

    本人的情况是这样的：一直以出身工人阶级红五类而自豪的我此时也“蒙难”了，父亲解放前夕曾在国民党将领邱清泉老婆开的兵工厂里谋生，当技术工人，还授了个尉官虚衔，“文革”中被“深挖”了出来，羁留在单位里隔离审查。妹妹67届初中，上海66、67届初高中分配“一锅烩”。

    班里积极报名上山下乡的都是班干部、团干部，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了班级毕业分配小组的成员，我三年多前的入团介绍人也在其中。正班主任被打倒了，副班主任管事。我与入团介绍人交流沟通过：如果动员我上山下乡，我宁可远去黑龙江兵团，也不去崇明郊区农场。我在家是老大，又是男的，不能让妹妹下乡去吃苦受累。再者，黑龙江兵团是反修前线，政审相对严一些，如果批准我去，就说明父亲的问题没那么严重。副班主任得知了我的想法，很快就来我家做母亲和我的工作。可能副班主任天天领着分配小组研究工作，也看出来了，已经报名去黑龙江的，真真假假，难以分辨。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真去黑龙江的，还不得抓紧落实了？母亲和我的工作好做，没费副班主任什么口舌，我们就同意报名了，而且很顺利地批了。我就这样戴上了知青这顶桂冠。而积极报名的，因出身问题或身体原因，一个没去。身体不合格的，进了保密工厂；黑龙江兵团政审通不过的，倒是能留在上海工矿。临行前，我去探望了一下还在隔离审查中的父亲。回家向母亲汇报的第一句话是：别担心，爸比进去以前胖了！最近我才得知，我们复旦附中去名山农场的10人中，和我一样想法的不止我一人。副班主任50左右英年早逝，我的入团介绍人也于去年患肺癌客死美利坚，和我同岁，比我小不到半年。

    去年夏天，我与高中班主任通电话，他表扬我说，出“牛棚”后听说你在我们班只身一人去了黑龙江，我很佩服。我赶忙解释，老师，您高抬我了，学生的觉悟没那么高。但兵团10年，还是让我受益终生，一如高中三年您给我们打下的文科底子。

    最近我还获悉，当年12团党委曾开会专门研究66届高中生的去留问题，最后形成决定：对这一届高中生，不论升学，还是调转，还是家长所在城市来选拔教师，一律不放。     
                                （石予民   2009年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