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巷留痕(88) 压岁钱的记忆
小时候在乡下老家住过几年,奶奶有个夹鞋样、花样的厚本本,里面常有些大票,图案上是人头像,现在想起来不是孙中山便是蒋中正,因为后来奶奶糊针线盒子时用这些钱当装饰了。乡下人管这叫“国民党钱”。 当时,我对这钱的概念是摸一摸玩一玩可以,而买糖果、鞭炮或玩具却不行。其实爷爷奶奶家大约没什么人民币,即便有,恐怕也是千包万裹后,锁在那栗子色的柜子里,我如何看得见? 谁晓得究竟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年终于慢腾腾地来了,我兴奋且有些恐惧。爷爷奶奶此前不知训练过我和二弟多少遍:过年要学说吉利话儿,特别是一定要给同族长辈磕头拜年,我牢记在心中。大年初一,吃过汤圆,我拉着二弟的手,先去二爷爷家磕头拜年。 演练多遍的仪式,临时却乱了套。我俩走进二爷爷家,二爷爷在桌上喝茶,二奶奶在灶下洗碗。我俩进门便趴下磕头,一个朝二爷爷,一个朝二奶奶,屁股对屁股,转身再磕,却是头碰头,二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二爷爷从贴身的兜里找出两张新钱,给我和二弟“压岁”。我俩紧接着又挨家拜年,可村子里只有二爷爷跟我爷爷是亲兄弟,我们血缘最近,其他同族人家只赏吃花生瓜子,钱是不给的。 爷爷奶奶相当高兴,二爷爷够面子,赏了我俩压岁钱!奶奶给我和二弟贴身处各缝一小兜,把钱让我俩揣着,出了正月再“交公”。 我和弟弟从此生活中多了内容。每天,睡得很迟,醒得特早。特珍惜这钱,隔着小兜摸啊摸,这是钱呢,我们磕头的赏钱,可以买东西的钱。这时候,那种珍惜折腾着两颗幼小的心灵。每当我俩从外面疯玩回家时,奶奶几乎都要问:“钱呢?” 我俩陡地一惊,捏捏内衣,在,马上又愉悦得无法比拟,犹如保存了镇宅传家的奇宝。 爷爷奶奶似乎没用过什么钱,不存在诸如牙膏、味精之类的奢侈品。偶尔捡到破皂盒、牙膏皮,奶奶就会连同她梳头攒下的缕缕长发,向小货郎换几个水果糖。奶奶看着我和二弟吃糖,她老人家的心里也一样充满温馨和甜蜜。 后来弟弟回老家插队以图照应,也陪爷爷奶奶安度晚年。他年轻不晓事,只知道年末称回口粮供吃喝,却没想二老也需要钱。一年除夕,我分别给二老10元钱“压腰”,奶奶高兴得逢人就说…… 现如今,女儿念初中,花我的钱动辄成百上千,还不知道心疼。我想起我和二弟磕头得到的那张压岁钱,真应当讲给女儿听听,但她会相信吗? 那是一张灰蓝色的钞票,上面印着一架大飞机,票额面值2分。 (原载于《准噶尔时报》1995年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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