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 遢”曹禺 蒋子龙
潜江,楚文化的发祥地,北枕汉水,南接长江,东临仙桃通武汉,西靠荆州达宜昌,正是江汉平原腹地。此地有曹禺也是一幸。近几十年来,潜江又陆续建起了曹禺公园、曹禺广场、曹禺陵园、曹禺戏楼、曹禺纪念馆……城市的文化面貌正因曹禺而发生变化,而曹禺在家乡也有了最完整、最真实的展现。令许多不止一次看过他的几部经典大戏、自觉对他有兴趣且绝不陌生的人,也感到惊异,会情不自禁地举一反三,深长思之。曹禺的个人生活很马虎;戏剧学校搬到江安后,他晚上写作,白天给学生上课,有时课正讲到兴头上,老鼠从他的脖子里爬出来。其实,老鼠早就钻进他的棉衣里,穿衣服的时候他竟全然不知。当时他家里的地上全是手稿,老鼠没有把《原野》吃掉,已属万幸。一次在公众场合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很凉,那时候穿衣服里面会有一件厚一点的,外面罩一件大褂,原来他出门穿衣服时没有把里面厚衣服的袖子穿上。为此他毁了自己因戏结缘的第一次才子佳人型婚姻,太太爱干净,管他又不听,就连让他洗澡这样的小事都别别扭扭,他用脚把水搅得哗啦哗啦响,从外面听声音像在洗澡,其实他在里面捧着书本看入了迷。 就是这样一个自己不修边幅的人,却能指导专业演员化出精致的戏妆:“你知道搽粉应该从哪儿开始?脸的最高点——鼻子。”一个在生活中看似糊里糊涂的人,对待创作的态度却极端严谨、勤奋、精细,大到结构、人物、情节,小到每一句台词,每一件道具,无不潜心设计,所以《雷雨》的问世成了“中国话剧成熟的标志”。有的导演在排练时想删掉某个部分,他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心脏被拿掉了!他常说,喜剧效果不是现场的热闹,而是观众离开剧场后的思索。“戏演完了,人散了,我甚至爱那空空的舞台……戏比天大,院比人大!”在创作选材上更是绝不马虎,绝不迁就,20世纪80年代初,社会问题剧非常受欢迎,有人劝正处于“创作苦闷期”的曹禺不妨一试。他却断然拒绝,“戏不能这样写,要写人,写人生,写人类。我的戏绝不是社会问题剧,是一首诗。”“我的作品是用感情写出来的,我是一堆感情。”他是一个为戏而生,自己也一身是戏的人。追求生活简单,是不想让任何享受成为自己的负担,所有那些生活中的邋遢趣事,都是对创作的一种成全。
江彤摘自《人生实苦,但请足够相信》,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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