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巷留痕(64) 石榴红了
中秋月圆的时候,故乡的石榴红了。石榴的枝细细的,像荆条;叶碎碎的,像黄杨;走近了,你才在繁枝茂叶间发现那红艳艳的果实,于是你的心头一阵惊喜:呵,石榴!石榴熟了! 最先让我激动不已的,是村里那株老石榴树。当我从心底发出这样的惊呼时,女主人正坐在树下长凳上,弓着腰沙沙地磨着镰刀。“大娘,石榴能吃了吧!”我用故乡的俚语跟她打招呼。“大侄子回来了!”她直起腰,满脸的欣喜,见我仍瞅着树上,“是能吃了,你也尝一个吧!”说着,她站起身一踮脚,一个石榴便落在了她手里。 村里石榴树好几棵,唯有大娘家的石榴最甜。她家的石榴,小时候我可没少吃。偷桃窃李的年龄,我与一帮小伙伴常来光顾。石榴没熟时,被大娘发现了,她怕把我们唬跌下,等我们滑下了树,才拍着自己屁股佯装追击,“哪家讨债鬼,我来了!”石榴熟透了,我们从她家门口过,她却常常主动拉住我们的手,摘一个石榴给我们。 此刻她把那个又红又大的石榴递到我手里,笑吟吟地说:“这个熟透了。那些讨债鬼,皮子才开始泛黄。就动手了。这个要不是结得高,也早落进他们肚皮里了。”“讨债鬼”是故乡骂小孩子的话,但在具体使用时,往往带着亲昵的意味。大娘说的“讨债鬼”,是村里一群和我们当年同样顽皮的孩子,其中还有她的小儿。 长年在城里生活,好久没有尝到故乡的石榴了。石榴的样儿其实很平常,不像苹果,光亮亮的,老远就能嗅到它馥郁的香气;也不像梨子,黄灿灿的,看一眼就能叫你垂涎欲滴。它有的,只是粗糙的硬壳,灰红的颜色,在水果的家族里,恐怕只能算个丑八怪。 久违了,故乡的石榴!我小心翼翼地揭开石榴皮,露出里面密匝匝、红鲜鲜的籽儿。我拈一粒放在舌尖上,再轻轻地用牙一磕,便有一丝凉津津的汁润湿了我的喉咙,甜滋滋的,一直甜到我心里。 这故乡的石榴,多像我那朴实无华的乡亲…… (原载于《扬州日报》1994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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