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载荒原路（11）上普鸭河！

杨林

四载荒原路（11）

上普鸭河！

杨琳

17团要搬迁到普鸭河去了。

我积极报名。领导批准了。

我是修理连较早去普鸭河的，不是第一批去的，但也晚不了几天。

荒凉的普鸭河、艰苦的普鸭河、富饶的普鸭河、沸腾的普鸭河！

是普鸭河把我从烦闷苦恼中解放了。由不得你为个人的那点破事愁眉不展，热火朝天搬迁场面的似战鼓催人，铺天而来的各种工作、各项任务占据了我的全部身心！

我们的根据地，就在原11团的28连旁，一个叫做牛皮岭的小坡地上。

首先要解决住的地方，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原上，唯一的住所，只有帐篷。

这是东北特有的帐篷，是用棉毡制作的，很厚，帐篷很大，足可以住下十几个人。帐篷的四角用钢钎砸入地下固定，不用担心被狂风刮走。看到帐篷不仅有门，还有窗户，我觉得很新鲜。

吃饭，是和团后勤在一起，我写的那篇喝了一冬耗子汤，就是在这个大食堂的故事。

安顿下来之后，首要的工作，也是相当一段时间的主要工作，就是基建。

最早，是用草皮土盖那种干打垒的房子。这种房子的制“砖”最容易，也最有意思。用桃锨就地在草皮地上朝下挖四下，一起，一块“砖”就得活了！就是用这种砖，我们先后盖起了仓库、锻工房（建点初期，各连机务的犁铧的损坏较快，对锻工的需要是大量的，必须先上）。

随后，就开始了正规的基建。由于我们修理连的人力和基建技术方面的原因，王永才连长，先是从11连借调来绍明、榴普、大杨等精兵强将，帮助我们基建；团里更是请来10团知青帮助我们盖房。我开始了为他们这些大工当小工的基建岁月！

小工的工作，就是活灰、卸砖、为大工供砖、供灰(水泥)。劳动强度就不用说了，在修理连最累的活，也比这轻松；再加上蚊子、小咬的亲密接触，可以说这段时间，是我到北大荒以来最艰苦的一段时间，也是我真正领会北大荒的一段时间，更是我精神最为舒畅的一段时间，是我最痛快的一段时间！

绍明是我中学时的学长，这老兄及其幽默，每天把我支使的溜溜转，又让我笑得前仰后合。一听到这老兄充满天津味的吆喝：“上砖——”，“上泥——”，我便忙不迭的把砖码到到脚手架上，把灰桶里的水泥倒到他脚下的灰槽里。等房子盖到快平口时，他再要砖，我就得用木锨把砖一块块甩上去。他老兄一边稳稳当当的接过砖，一边给我伴着鬼脸，说上几句俏皮话。

我和榴普、大杨，也是在基建中建立了深厚的情感。(见“荒原拾趣——榴普教我打羽毛球”和“荒原拾趣——洗衣板的故事"）

随着基建的全面展开，我们连的大部队陆续来到普鸭河，牛皮岭更加热闹了。

我在基建告一段落后，负责为大家烧开水。每天天不亮，我就早早起来，从牛皮岭的水井中打水，灌满小水炉，烧水。等到大家起床了，水也热了，供大家洗漱。等大家上班了，再加水、再烧，供大家喝水。

当水开了，续好煤，闷上火之后，便有了空闲时间，这是我学习的绝好时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这本书和其他的有关的文章，只要觉得解我心扉的，我统统找来看，开卷有益。如果说一个人二十岁左右开始形成了相对稳定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的话，那么，我的世界观、方法论，就是在普鸭河边牛皮岭上的小水炉旁形成的！

我的学习，不是空泛的，是带着我满腔的疑问去学习的。我强烈的要求解惑！求真！对任何一个哲学命题，我都会和自己挂号。无论是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内因和外因的辩证关系、对立统一规律,质量互变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群众同英雄的关系......我都感到如饥似渴，感到茅塞顿开，感到一种思想的升华。

我得感谢生活、感谢挫折、感谢我在修理连所走的这段弯路。不如此，我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求知欲？不如此我怎么会在繁重的劳动间隙如饥似渴的学习？不如此我怎么能不在挫折前面倒下，而是朝着塑造自己健康人生的道路走下来？

这段生活，使我感到自己又重新找到了自我，我又回到了伙伴之中！

                2009年9月15日

杨林

四载荒原路（12）

难忘那一个夜

转眼到了1972年年底。上面传来要首次从知青中选兵的消息！以前团里也有征兵，但都是从当地青年中选送。那时，知青上学还很少，我们团就是天津要了一批老高三的知青回去进修当老师，我们连的王耀敏就是那时走的，时间也是在72年的10月左右。

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一些心动。毕竟当兵是自己从小的渴望。1968年春，空军来学校招兵，我仅仅因为鼻道弯曲而未能如愿。这次想不到竟会又有这样的机会，况且自己在修理连有了这么个挫折，真想能参军，证明一下自己是块好钢！但是，冷静下来，很快自己就先给自己泼了冷水，我到兵团都四年了，这么努力，连团组织都不能加入，这么能够参军呢？后来又知道我们连的小林已经报名参军，我更觉得没戏了。小林是我们团林副团长的儿子，是团员，在连里的表现很好，长得很精神，年龄又好，刚满18岁，全连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喜欢他，我觉得这次参军，非他莫属了。

当我和同学、和连里的知青谈及此事时，他们都鼓励我，让我试一试。

我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报了名。

不久，决定 我命运的时刻来到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

在我们连男知青宿舍里，全连的职工都到齐了，上下铺都坐满了人。

宿舍中间，汽油桶改制的火炉，火光熊熊，照的每个人的脸上都红扑扑的。

我默默的坐在大家中间，没有任何奢望，像是等待最后落选的判决。

连长宣布开会，请大家就修理连入伍人选发表意见。话音一落，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会场就像开了锅。

果然，修理连征兵人选的最后抉择在小林和我之间展开了。

先是赞同小林的同志发言，主要有三条：一、小林的出身，是革命干部，而杨琳的出身，是摊贩；二、小林今年正好18岁，正好符合当兵的年龄要求，而杨琳年龄偏大；三、小林是共青团员，而杨琳只是一般群众，我们应该把根红苗正、年龄合适的优秀团员送到部队去!

此言一出，我自形惭愧！特别是这最后一条，团员，团员！要不怎么说是政治生命呢！哎，认命吧。

底盘组的张立功师傅发言了。

张师傅是志愿军的坦克兵，后转业来农场的，是个老党员。他在工作中不仅是底盘的技术行家，在修理连更以老黄牛著称。我一向很敬重他，可我和张师傅从未在一个班组工作过，我也从没有和张师傅深谈过。

张师傅的发言，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一口浓浓的山东腔：

“你们说小林的出身，是革命干部，而杨琳的出身，是摊贩，不假，可是国家兵役法上从没有规定只有革命干部的子弟才可以当兵！“你们说杨琳岁数大了，他是比小林大了点，他今年22岁了，可是正因为他22岁了，是入伍的最后一年，我们才应该把他送到部队上去！

“你们说啥，杨琳不是团员，他为啥不是团员？你知道、我知道、咱全连同志都知道！”

下面一片鼓掌声！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全连的老师傅和战友们没有忘记我，他们在一如既往的关心着我、爱护着我，他们并没有因为我的失足辞职而小看了我，我还是他们心中的那个小杨！有了老同志这句话，就是不参军，也值了！

四年的酸甜苦辣就在这一瞬间全都释放了。

让我说两句，我啥也说不出来了！

我忘不了那一个夜晚；忘不了那晚的男知青宿舍；忘不了那上下铺都坐满的人；忘不了火炉那熊熊的火光；忘不了张师傅那浓浓的山东腔；忘不了那满屋子的鼓掌声！

今天，写到此处，我仍禁不住老泪纵横。

                  2009年9月17日

张立功师傅

。

那天我匆忙间，找了一张舞剧红色娘子军的剧照，用反面做的记录

颜逸卿

    题《上普鸭河》
    牛皮岭上挖草皮，
    普鸭河畔路高低。
    抚今记得炉伴读，
    追昔犹闻水沸笛。

颜逸卿

杨林 发表于 2020-12-28 12:08
四载荒原路（12）
难忘那一个夜

    欣读大作，想起孔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
    老军垦的发言，满屋子的掌声，是四年最好的鉴定。
    俺相信，如果没有那一个夜晚，也会有另一个夜晚。

老土豆

     一个连队的那么点天地里，我看着你，你看着我，点点滴滴，是是非非，正派正经的人自然心里有数。
     张师傅说了大多数想说的话。

宋宝安

又一曲当年知青感人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