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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韵痕(121) 过香君故居
虽是春天,当年美人凭倚的廊檐下,却坐满了身穿棉袄的老头。 这就是秦淮河吗?这就是曾经在桨声灯影里看醉了多少文人眼睛的秦淮河吗?这泓浊水,如今已经流不动了,那些美丽哀艳已成千古绝唱的爱情故事,就是曾经蘸着它写的吗? 栏杆虽在,朱颜已改。有人在回廊之处开了几间小吃店,一对对游客或本地学生模样的人,正在阶下吃着田螺。 转过桥去,就是李香君故居。大概并不供人游览,所以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进去,只好先从桥边下去看看。低低的河岸上,满是泥巴、果皮和包装纸,脏污不堪。走不几步,就看见两扇小小的红门,嵌在石壁当中,这大概就是李香君当年迎送名流的门口了。这当年红男绿女们卷着香风走过的朱门,如今紧闭着,门口青苔森森。 看不下去了。上到高处回望,低岸上那零星星的小草,已被人们踩进污泥里去了。我想试着穿过路边紧挨香君故居的老房子进去看看,但一进门,就有人站进来问:“买什么?”原来那是一家商店,遂不敢再问。 又回到桥上,我凝望河水、天空以及斑驳的建筑,心坠得很沉。 电影《最后的贵族》有“魂断威尼斯”一幕:李彤站在苍老无声的大桥上,灰色的大围脖,拥着沧桑的一张脸,那眼神是阅尽人世之后,黯然不惊的深沉,一群鸽子,从身子边扑棱棱剪着翅膀飞向古老的苍天。当时觉得那是永恒的定格,沧桑的极致。今日方知,人间处处是沧桑。人,根本连历史太空中的一颗小星都不是,人只是一粒浮尘,最后要落到什么灰扑扑的所在,自己都不知道。 那名满江南的绝代佳人、红尘烈女,仅仅几百年后,就已凋残至此,何况生时尚平庸如我辈者。谁知生前身后事?秦淮文化,香君故居,作为一种过去,它已经得不到一点世俗的关注了,文化的关注更提不上。当年如梦如醉的情景,再也无从寻觅,连一点想象的提示都不曾留下。 此情此景,令人感慨万千,遂得诗一首: 常因旧词慕江南,丹桂飘香寻梦来。 寂寥青楼隐幽巷,依稀怨女下楼台。 珠帘半卷眉微蹙,帛笺难书履徘徊。 碧血点点洒白扇,丹心一片暗尘埋。 香消玉殒葬荒冢,至此秦河难释怀。 我忽然觉得世界静止了,静止成一种永恒如一的混沌之境,灰色是它的基调,而沉入其中的人,只是微茫的浮光掠影,什么都把握不住。脚下的士地,就不知安息着多少志士的英魂或才女的香魂呢?人的来处去处,其实是一个多么朴素的答案:从永恒来,到永恒去;从大地来,到大地去。而前尘后世,也不过如此,又何必挂念不下呢。 (原载于《太原日报》1997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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