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韵痕(109) 河姆渡行吟
其实,心里早就想去看看那个千年古渡了,去看看姚江上善歌的艄公和那素朴的石器人的后裔。而这个愿望的实现却纯属偶然。 当一群不安分的灵魂互相怂恿着风尘仆仆地闯进七千年前的废墟时,只有肤浅的冲动和骄傲。我们不经意地找寻一些遗骸残片,仿佛是想印证一下那把砍过原始森林的不屈的石斧,是否真的劈出了吴越人的空灵与雄俊。实际上,我们远没那么深刻,一行人嘻嘻哈哈地用吉普赛人那种古老的玩意儿侃命运与爱情,竟然没多久就到了那块把远古人深埋了数千年的土地。这块土地也并没有什么特别:质朴得让人很快就想象到古老粗陋的石器,沧海桑田的变迁早已被定格在同样古朴的博物馆里了。 农业神奥西里斯把第一把稻谷的种子撒在姚江流域的时候,不知他有否想到:可与仰韶人的文明相媲美的远古部落从此兴起。于是在漫长悠久的世纪里,火炼长空,雷奔电泄,无情地切割着黄土丘陵、岩层青石。我们的先祖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裂变与融汇后,终于用智慧孕育出文明之珠,太阳一样地照耀四海。滔滔大河边站起一个伟岸的民族,他们用坚强的石犁耕作他们的“鸟田”,用他们奋飞的箭镞射杀凶猛的野兽,用他们的勤劳和智慧抹去亘古的洪荒。 那驻立在姚江边上的“双鸟朝阳”的巨雕啊,至今风雨不倒,石器人的信念,先贤们的追求,都被铸入其中,然后蜕化,然后图腾,嬗变成为追日的神鸟,将吴越人超脱的灵魂驮进天堂。 民族炽烈的感情和体魄么?凤鸟图腾的后人们用它筑成了绵延不尽的风景。当我读懂了那块古老的象牙时,才明白为什么这块神秘了几千年的土地,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分蘖力。那个卧薪尝胆的囚徒凭借鸟的信念而逐鹿中原;站在船头的那个羽扇纶巾的少年,决退曹军数千里,终成千古风流。 一切都让人联想到耕耜和石斧。 七千年兴衰春秋江山沉浮,七千年英才辈出圣贤先祖。 当在骨哨里反复砌嗟了七千年的旋律重新响起时,我们又回到渡口了,回到那条粗砺的渡船。倚栏远眺,我发现我并不理解这条河,这条在宁绍平原的版图上流动的母亲河。在河边鸟儿和故乡一样无法携带啊,只是他的气息已经随我而来,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嗅着他而生活,以抵御涂浊的蔚蓝对我的侵蚀,当他的气息散尽的时候,我会再次登上与他邂逅的旅途。 我说过,我们本来是来找寻自己的根的,搭建那些遥远得几乎不真实的石头,想想用萨特海歌德尔与这些石头杂交的果实会是什么样子,在那些舶来的远洋玩意让我们惊羡、膜拜的时候,是否想到蓝眼睛、黄头发的家伙正是我们的石头作接穗,孕育了蔚蓝色的狂潮…… 渡是桥,是活动的桥;桥亦是渡,是固定的渡。姚江的古渡,多么像家门口的“河埠头”,这些遗留下来的极寻常又极不寻常的“河埠头”,书写了并见证了“书藏古今,港通天下”的变迁,以及爱心的根脉。 等我下次再来的时候,但愿能古渡依旧,船歌依旧…… (原载于《萧山日报》1996年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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