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妈

燕然搦管

士妈

李燕臣

    “士丹莹”是小区的楼长，事无巨细很热心，但说话的尾音总能落到呀上，听起来有点山西口音。人很爽快，乐于助人、小区内不分老幼都尊称她“士妈”。
她的年龄并不大，也就五十出头，寡居多年，有个儿子早年去了加拿大就再没回来过。好像楼里楼外无论出了什么事，只要她在现场，所有事都能迎刃而解。可近来很难见到她的身影，走火入魔似地要续写家谱。
淡去多年的《百家姓》、《千字文》重登大雅，山西洪洞县的大槐树景观、呼风唤雨般云集起数万人流，追踪寻缘、拜谒先祖的大势震撼华夏四方。
令人失望的是在诸多姓氏中，难以找到她的姓氏出处？宗祠是否在山西也未可知？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所有的中国人都发出了同一个声音，“我是谁？来自何方？”远比《诗经、大雅》听起来要震撼，异口同声的寻根大潮，来去匆匆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她一无所获地靠在院墙下发呆，“您不能在这里停留，我们要下班了！”一位身着工作服的中年人敦促她离去；恍惚之间她又重回今世，原来她靠在那堵墙下，已有小半天了。那是当年关押苏三的洪洞县大牢，如今保存完好，作为历史景点对外开放。
她像当年起解的苏三，缓步走出狱门。“如果您到这里追忆先人，您应该去城东大槐树。”中年人边说边为她指路。
“我已经去过啦！我的姓氏较偏，”她说着向那位陌生的中年人道出苦衷。
“要真能续写家谱，那是功德无量的好事，这里有其名、无其实，都是后建的，您要真想寻究竟，就去图门。”
“太谢谢您啦！”她万分感激地离开洪洞县城，踏上北去的列车前往图门。
图门县城不大，转来转去也没找到一家专营家谱的铺面，她有些后悔，不该轻信他人之言。此刻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忽然间、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她慌不择路地奔入路旁的一家门店，雨越下越大，她漫无目的在店里踱来踱去，定下神来才发现此处是培训中心，数名学生在素描一尊石膏像。
“您是要给孩子报班吗？”一位穿戴考究的妇人
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不是，我在寻找这里出售家谱的门店，慌不择路，躲进来避雨。”
“家谱、您算找对地方啦！”妇人说罢引她穿过一道通廊，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厅内，四壁摆满书架，码放整齐的线装书映入眼帘。
“您贵姓？”
“我姓士。”
“您看这套如何？”妇人说着、从下面的书柜中搬出一个制作考究的红木匣子，拉开面板，露出深蓝色封套，白色书目上书《士家宗谱》。“这套宗谱为明版，纸张、印泥全是明代瑞丰斋存货，虽说是木版水印、数量有限。”
“这套宗谱售价多少？”
“十六万！”
“太贵啦！”
“看来您真是为寻家谱而来，凡是到这来的就两种人，一种是款爷，买贵不买贱，为的就是摆谱；另一种是寻根而来，您看看这套吧！”妇人说着又拿出一套全六册线装书，同样是蓝色封套，“这套书比前者多两册，共计六册，一直到民国，内容详实，可谓士姓宗谱大全。”
“这套售价多少？”
“我就收您成本价，您给一万。”
“我这卡里还剩八千，还有无几的现金，但我得回去。”她说的极为恳切，现出一脸难色。
“这样吧！就依您我只收八千，看您一脸真诚、就交您这位朋友啦！”妇人答应的很爽快，将那套书装入了提袋内，又拿出一本小册子，一并递给了她，“这是一本撰写家谱用的书《宗谱解析》，就送您啦！”
“太感谢您啦！”她握紧妇人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袋子里有我的名片，如果有大姓寻根，尽管来找我，尤其李姓、我这里最全，56个分支，一支不少，包括朝鲜、越南，新加坡、马来亚。”
“只有有求，一定让他找您。”她再次与妇人握手作别。
   当她打开那套书，仔细读来，脉络清晰、记载全面，文笔流畅，续写详实。
“士姓起源、据《通志氏族略》载，士姓源于杜伯，周宣王在位时，杜伯任大夫，其祖先为帝尧之子丹朱。
周宣王时、世风日下，因其迷恋鬼蜮神巫、而滥杀无辜；大夫杜伯劝谏无意、反被周宣王怒杀。杜伯之子隰叔逃亡晋国，封为‘士师’（法官）、其封地即称为隰，（在今山西省隰县）。其后人避讳前朝之祸，即从‘士姓’嫡脉相传”。
历代名人栏目中，详实记载秦汉以来，例数代名人谱系、并列有世系图表。
•苍梧士氏、世系图表；
•士燮，三国时代交趾太守。
•士壹，士燮之弟，合浦太守。
•士徽，士燮之子，九真太守。
   最后一册印有出版日期为中华民国十一年七月，上海“古芳斋”印制，并标有出版印数。
   细看“书跋”，近百年的士姓宗祠却在山西永和县内，如此说来，留给她只有近百年的空白；时至今日，弥补这段空白也就非她莫属了。
她责无旁贷撑起续写族谱的重任，踏上征途。她
沿河曲南下，但见黄河两岸、满目苍凉，一望无际的砒砂岩地貌寸草不生，没想到这里的人就生活在长达五千年的摇篮中不思进取。当她真正走进农家才明白什么是砒砂岩地貌，原来砒砂岩就是砒霜之意，相比之下、生存空间顿然狭小许多。站在莲花辿、一眼望去巨石巉屼、阗骈危耸，没有一丝绿色遮盖；红白相间的山石色彩鲜艳，连绵起伏的峰峦远近相拥高下相错，绮丽万状犹如万朵莲花压向天边。她泪眼模糊了，如此状伟、如此贫瘠的景象，有生以来她还是初见。
永和县城并不大，县城坐落在三山盘曲的沟壑中，看上去如同内地的乡镇格局。在永和二中的操场附近，她找到文庙的确切位置，但庙已拆除，辟为学校操场，只剩西侧偏殿尚存，是县文化馆的办公地点。此刻、从文化馆内走出一位中年人，她便走上前去问道：“向您打听一下，此处原有一座祠堂，现在是否还在？”
“您看那边的影壁墙，就是当年祠堂的正门，如今只剩这面墙还在，祠堂早就拆除了。”
“那原来的住户，都搬往何处啦？”
“搬到哪的都有，您是来找亲戚的吧？”
“对，我来找原住此地的士家族人。”
“您说的姓士的那家，没有什么人了，只有母女二人搬到西安去了。您记下这个电话，因为她女儿之后来过两次办理迁转手续，好像是住在小雁塔附近。”
“太谢谢您啦！”她用手机记下电话，便赶往汽车站，候车的人就站在长途车前等候，司机来了才会开门。她拨通了那个联系电话，其回答是、您拨打的是空号，长途跋涉换来的一丝希望又落空了。
她在西安市内、小雁塔附近转了一整天一无所获，有种难言的疲惫之感袭上心头，就此放弃，万事皆休。然而、负重的责任感令她重新打起精神。就在她准备离去的那天下午，她又去了一趟小雁塔后街。当她拐进一条深巷，发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用一手扶墙，另一只手要拾起掉在地上的袋子。她急忙赶上前去拾起袋子，搀扶老太太前行。“您这么大年纪还自己出来，太不方便啦！”
“老啦！不中用啦！”老人边说边跨进院门。她搀扶老人进了屋，环视四周、冷冷清清、好像只有老人只身在此居住。
“老人家，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有个闺女、不常回来。”
“您这岁数，应该有人照顾才行。您今年有？”
“84啦！还行，自理没问题，平时就是有点气短。”
“您这年纪，应该请个保姆啦！”
“请保姆说的容易，那笔开销承担不起。”
“您女儿可以承担吗!”
“快别提她啦！我自己有退休金，还过得去。”老人说着就去桌前拿起了茶杯。“喝水您就自己倒吧！我就不张罗啦！”
“您别客气了，我呆不住，一会儿就上车了。”
“去哪啊？”
“回北京。”
“您是北京来的，是出差吧？”
“不是！”她简单讲述起几天来的经历。
老人听完笑了，不紧不慢地说：“我就姓士，或许就是您要找的那个人，您打开抽屉，哪有一捆信封，上面有个地址，您就去找他吧！可能会帮您什么忙。”她惊喜万分，打开抽屉，信封上的落款地址是北京。
“这位来信人，是您什么人？”
“堂兄，一爷之孙，第三代了，没出五福。前些年他还常来西安，如今腿脚也不行啦！”
“我此次回京，您有要我带的东西吗？”
“桌子下面有一包大枣，如果方便就稍给他，其实现在超市什么都有，多少就是点心意。”
“您就放心吧！我一定给您带到。”
走出那条深巷，她的心情有些激动，能如此满载而归真是不虚此行。
就在北四环外亚运村的几座小区内，她来回转了几趟，最终在街口处的一座塔楼下，对上了楼号，乘电梯登上七层，楼道内光线很暗，认准房间号后，她便敲响了門。片刻之后，门开了，开门的人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您找谁？”
“士大夫在这住吗？他堂妹从西安给他捎来点东西。”
“快请进！我就是士大夫。”老人招呼她坐下、沏茶倒水忙乎了一阵。
“这里怎么就您一个人住啊？”
“还有老伴，就我们老两口，这几天老伴去闺女家住了，孙子感冒了。”
“您身体真硬朗。”
“不行啦！87啦、岁数不饶人啊！”
寒暄了几句后，她便说明了来意。老人听了很高兴，又聊了几句之后，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子，放到了桌上，十分感慨地说道：“这些年我收集的资料都在里面，自从祠堂拆除后，本想续上后面的空白，听您这么一说，我放心了，这事就由您完成吧！”
“太感谢您的支持了。”她将纸袋的封口打开问道：“我能看看您的成果吗？”
“当然可以。”
“看来您花费了不少时间。”
“我是大夫，接触的人多，相比之下要方便些。”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站起身来就准备走。
“您整理后能否让我过过目？”
“那是一定的。”
从士兵大夫家出来，她直接返回小区，路上并没有耽搁，心头很不平静，总觉得身后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她前行。一路上如获至宝般地将纸袋贴在胸口处，生怕出点意外。
当她走进小区门口时，一股秋凉迎面袭来，她下意识地将纸袋紧紧贴在胸前守护那个纸袋，不由地抽出来用手捻开默数片数，如此珍贵的材料，万不能在她的手上出错。忽然间，她觉得有数条绳索勒住她的脖颈，令她喘不上气来。一种坠落深渊的感觉压上心头，难以承受的绞痛无法支撑躯体，瞬时之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上。路过的物业保安招呼人将她抬到警卫室的沙发上休息，大约过了二、三十分钟120救护车才到，在场的人们七手八脚将她抬进车，救护车拉起响笛拐出街巷。
此时、没有人顾忌散落在地上的纸袋，一张张纸片伴随秋风落叶飞出墙外。

经典人物写真集之二、士妈
作者、燕然搦管
2019年8月
歌星

宋宝安

      土妈的韌劲精神难能可贵，令人感动。余生有个人的追求无可厚非，但要量力而为，踏破铁鞋得觅处，终化蝴蝶翩跹舞。可以说土妈 顺朝随俗有一定的盲从。
宣室求贤访逐臣，
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
不问苍生问鬼神。

张博览

执著古姓寻孔孟，
难得皇家未赐姓。
私下汲慕梦成空。
沉湎岁月随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