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回忆的往事（35）【着火】

张博览

【着火】

    人常说水火无情，只有你亲眼看见过那呼啸而过的山火，感受到数百米外烤的人挣不开眼，狼狈逃窜的场景，你才会体味到其中的厉害。

    冬天知青宿舍炉火通明，铺底下的火笼散发着呼呼的热气，经常能够闻到烤焦了的气味，那肯定是谁的东西被烤糊了。尤其是在能跑百米的大通铺，住在火垄头的位置，褥子的颜色都是焦黄。有几次半夜被人惊醒，都是因为炕头知青的褥子被火垄烤的阴燃起来，吓得众人大呼小叫，有赖神明保佑，所幸没有酿成过大的灾祸。


    初到农场跟车拉条子，每天都要在雪窠子忙活，脚上的黑棉胶鞋、粘袜总是湿漉漉的，必须放在火垄上烤干。晚上临睡觉前，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那段火垄上（约80公分），精心的把棉鞋、粘袜、鞋垫摆放好，为明天出车脚丫子不遭罪做好准备。随着众人鼾声四起进入梦乡，温暖的知青宿舍弥漫着一股股齁咸熏人的臭脚丫子味。


    那年发大水，小麦欠收，就连黑面馒头都不能满足供应，我记得那段时间知青的主食就以大碴子、小米饭和窝头为主。煮的半生不熟的大碴子能把牙床子咯的生疼，二两大碴子一碗冻大头菜汤能吃一个小时，累的下巴挂钩都酸了；食堂蒸的小米饭就着黄豆汤，吃到嘴里的感觉如同水灌黄沙；窝头虽然稍好，就是不盯时候，五六个窝头下肚，没过一个小时就会觉得又饿的前心贴后背了。那时不知是谁发明了烤窝头片，每天晚饭后多买出两三个窝头，回到宿舍细细的用鱼刀切成薄片，手艺好的能切出二十七八片，放在火垄上，烤的两面焦黄，吃起来的感觉不亚于北京的薄脆，那叫一个香。


    我们分场里着的第一场大火，烧的是家属宿舍，麦收季节风干物燥。傍晚，正当十几辆大车满载着为家属宿舍送来的麦秸，就要进入家属宿舍区时，中间的一排的房顶冒出了滚滚浓烟。顿时，整个家属宿舍区混乱一团，鸡鸣狗跳，人哭鬼叫，当当当的敲脸盆声勾人魂魄。我们也在车老板的指挥下，把满载易燃物的大车赶到安全区域，随后大家都扛着四齿叉子迅速向家属区跑去。

    家属宿舍一排六栋，一共三排，中间一条五米宽的风化石路一分为二。房子都是土坯木架草顶的，起火的是东侧中间一排中间部位的房子，家属宿舍区每排的距离不过三四十米，除了每家每户门前二十多米长的自留地，剩下的地区就是堆满了的条子、麦秸、豆秸和各自家的小仓房。中间一排房子起火意味着如果灭火不及时，将会形成火烧连营的态势。硝烟就是命令，火场即是战场，当我们赶到火场时现场的救助工作已经展开了，房顶上的烟越来越浓，火苗已经探出窗户，呼呼的卷上房顶。

    分场的领导组织一部分知青帮着旁边几户往外抢东西，木工班的十来个人扛着梯子爬上房顶，用大锯拼命的锯断与火场的连接的房砣、檩条，扒掉房顶上的茅草，阻断火源；我们则挥舞着四齿叉子把家属宿舍门前的麦秸、豆秸等易燃物迅速转移；三辆拉水的牛车四蹄腾飞，奔驰在科洛河与宿舍区三四里地的土路上，接水的知青排成人墙，迅速的把五颜六色脸盆承载的一盆盆的水传到火场，泼向火源和距离火场最近的人身上。风助火势，火长风威，咆哮的火焰在众人的遏制中迅速的冲上房顶，房顶上的几个知青披着用水浸湿的棉被，坚持着锯断了两侧的房砣，砍断密密的檩条，挂好大绳，在众人的努力下拉倒了房架，割断了烈火四处蔓延的去路。慢慢的随着逐步缩小包围圈，一场无情的大火在大家的努力下终于熄灭了。起火家的老娘们呼天抢地的声音不绝于耳，鼻涕眼泪涂满了包公般的脸膛。

    这次着火幸亏发现的早，抢救及时，殃及范围不大。后来在一分场入口路边的几幢二老改家属居住的连排草房起火，（大人外出干活，小孩在家笼火）不到一个小时，火烧联营，十几户人家顿时无家可归，身无分文，哭泣之声音传数里，水火无情，令人难以忘怀。



摧枯拉朽顿生风，

烈焰咆哮纵无情。

自然之力谁能阻？

一场大火一场空。

宋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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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连队小事儿，情节大幅改编） 手 提 箱 宋宝安 1     隆冬季节，有太阳晒，高级动物就不需像候鸟那样奔波迁徙。 1     连部东房山头儿暖融融的，一大早，已有人聚。想在“考勤”上划钩的人，来此点卯，等着“班座”领了“战斗任务”，再作鸟兽散。 1    甄班长来得早，蹲在墙根儿，已经开卷第二棵“蛤蟆头”。 昨儿，他讲的“亲身经历”，时间不差巧儿，今儿得继续，对知青“传统教育”不能断了机杼。被他用来垫牙的二愚，悄无声息，坐他身旁，像被颠覆。 二愚二十啷当岁儿，没娶媳妇，人实诚，干活儿听招呼，不偷懒，爱帮人个忙，不像甄班长夸赐得那么顽傻。以他为雏形的那段笑话，怕是戏说，真伪还有待考稽。二愚打小没上过几天学，算术是差了点儿，他家用不完的布票儿，常接济给知青，二愚就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丈比五尺还多。 1     房山头地界儿不大，是知青接受再教育---言教，理想港湾。不挂黑板不摆桌椅，即便有椅子，老职工也采取不坐，他们的蹲功了得，那种深蹲式，与坐相差无几（区别在于屁股有没有支撑点），蹲个巴小时，脸不变色心还跳。随心所欲的言教，时常偏离黑龙江主航道滑进俄罗斯异邦，可总比“有类无教”要好。以本地青年二愚作蓝本的笑话，出自甄班长的锦心绣口：“俺贫下中农”问，“二愚，马几条腿儿？”，二愚答，“四，四条。”，“马要是跑起来几条腿儿？”二愚犯了难，“马跑，跑起来，腿儿捯，捯的那麽快，那可没，没法儿查。”，“这，雄黄子”。三十出头的甄班长写满苍桑，老气横秋，标准的贫下中农色调。他埋汰二愚，常用“这，雄黄子”中性的似骂非骂，结尾。他言语的“俺贫下中农”，不是故意炫耀“根苦苗正”，稔知底细的人清楚，话若长了，这种发语词还会陆续涌现，只是一种断句的语式，如文章中的逗号，领导讲话中的“啊？--”。贫下中农—— 没人花时间甄别是出身还是成份，凭嘴一说，无人猜疑。那时，做假的思维还没被开发，沽名钓誉者少。到了笑贫不笑娼的时候，更不会有人揽个“贫下中农”的帽子作贱。 1     人称“混小子”的北京知青，刚到房山头儿，直奔老甄，冲着刚卷第二棵“蛤蟆头”的“俺贫下中农”发了难：“甄大班，标下有一事不明，但烦领教，既然是进攻敌船，应用前甲板的主炮，为什么改用尾炮？……”小时候电影看多了，混小子中病。 1     甄班长雾水一头：“俺贫下中农，听不懂，什么迫击炮，高射炮的，俺，……”后边的“贫下中农”还没出口，混小子抢入为主：“大班，昨儿您说，淮海战役，您支援过前线，送过公粮，先不说‘敌机满天飞，炸弹可地儿炸，您连眼都不眨一下’，我就问，那时您有多大？”问话快编成了快板儿。 1     老甄脑子里行将就绪的“教程”，被这一问，撞个七零八落。甄班长遇上混小子算是倒了七辈子霉，还得遗传一辈儿。多好管的一个斑，有二愚傻卖力气独当一面，有上海姑娘知青小田儿，出谋划策，写些批判发言稿什么的，多面操持，......那次孩子感冒转成肺炎，多亏小田儿箱底儿存的（庆大霉素）针剂，解救孩子一命；挺好的一个班，偏偏出了这雄黄子。老甄曾找过连长，力挺把混小子调出一班。“都要好样的，你贫下中农教育谁？”，老连长那儿碰了钉子。烟火盒儿里做道场——（让人）进退两难，（响）想不开，唉！...... 1     人们，开始向“有戏”的地方靠拢…… 1     “你说，你说俺贫下中农多大？……”没下巴的拐点，甄班长渐渐泛红的脸恐怕要延伸到脖子。他从没像二愚“捯马腿儿”那样捯过，淮海那年自己到底多大，那年自己能吃几张煎饼都忘了。幸亏讲的不是辛亥革命,该不会穿帮。 “编，赶紧给我，吃条子拉筐——你就肚子里编！”混小子，追着不舍，逮着蛤蟆不攥出尿来，不肯罢休。 1     “俺贫下中农，编横什麽了？！” 1     “编横什麽了，四大红；四大黑；四大软；四大硬，都他妈你们编的！”混小子起急，已迸出脏字儿的火星儿。舌剑拔，唇弩张，唾战在即……。 1     黯然无声的二愚，从墙根儿突然窜起，像惊蛰后的毛虫打挺儿，手指着前方：“着火了！，着，着，着火了！” 1     人们追风赶浪“进戏”太投入，忘了背景，……火，才被二愚第一个发现。东面不远，5号女知青宿舍——一间拉合辨草房，火苗已窜上屋顶，一位蓬头垢面的女知青，慌里慌张喊着向房山头跑来……， 1     “救火！赶紧救火！”窘境中提拔出来的甄班长，方显理直气壮。 1     像奥林匹斯山众神听到宙斯的呼唤，神涌一般的人们，冲向东面…… 1     5号宿舍门前，零乱地躺着箱子，箱子上散乱着被褥——火中抢出的知青赖依的家当。严冬汲水费劲，火之初，几位女知青自身无恙，能合力抢出财物，无可挞伐。……火已上房，施救无济，不殃及池鱼已是上策。人们“呜呜咋咋”不是在救火，倒像给行将就木，土崩瓦解的老宅叫魂儿。 1     那个蓬头垢面找“救兵”的是5号宿舍的小田儿。她在众人中找到班长老甄，孩子一样哭诉着：“班长，我还有一个手提箱，就在门口的箱架上，·……还在里面·……”。 老甄，嘴动了动，话没说出来。 1     “都是的确凉衣服，还有挺贵的药，……箱子离门口不远，……”小田儿把箱子的一息指望寄托在班长身上。 1     “火，这大，俺贫下中农，有啥法儿，……”。     “……” 1     甄班长察觉，对小田儿似乎绝情，几近伤害，机智地补上一句：“找二愚，看他还有没有办法”。 1     小田与二愚同一个班，从没说过话，“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 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了。二愚挑来两桶水，小田在“呜咋”的人群中找到他，简述了“情况”…… 二愚，边听小田说，边把平时很少放下的狗皮帽护耳放下，颔下系个扣儿，解下腰间的垫肩布，水桶里蘸湿，转向系在护住口鼻的地方。 1     “门口，墙角，箱架，靠，靠底下。”二愚凿巴一句，举起一桶水，从头灌下，然后快若脱兔，灵若飞猱，冲进依然浓烟滚滚的5号宿舍·……人们震惊了……。 1     “都他妈的别愣着！赶紧往门口泼水！”混小子高声断喝。 1     “上水！快！” 1     “近点儿，从门口往里泼！” 1     “一个点儿！（集中）” 1     “集中，集中！” 1      “出来了，” 1     “别管，往他身上泼！” 1     二愚一只胳膊紧夹着箱子，一只手攥着提把，从门口冲出来·……，临了，在门外摔个老头钻被窝儿式的大跟斗。说时迟那时快，进出，没用一分钟，那叫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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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宝安 403 主题 1811 帖子 5161 积分 现居住地天津塘沽农场单位十四连真实姓名宋宝安 403 主题 1811 帖子 5161 积分 论坛元老 积分5161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3-3-30 08:46:30 | 只看该作者     二愚若把手提箱背着，找根顶上带叶儿的竹杆儿，插在箱子上，冲出门口，没摔大跟斗，那就是“两脚熊熊蹚烈火，浑身闪闪披彩虹”的王成。还是老职工形容得贴切，冲出门的二愚，像笼屉里窜出来滚滚冒气儿的馒头。 1     “给二愚一大哄噢！” 1     “噢！——！” 1     不像哄，像什么，人们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应该。 1     旧的事物终将完成它的使命，退出。良知让人们期望，这种退出，不应是劫难；而应是寿终正寝......，屋顶，渐渐塌架，继续泼水，疑似落井下石……。 1     救火事后，混小子晋升为一班班长，已是连队为数不多走上领导岗位的知青。一是救火表现突出；二是老连长用人的理念：浪子回头金不换。 1     小田儿，只是救火那天，千恩万谢口头感激了二愚“傻客为了吗痴”；二愚还是捯不清马腿儿，不识布票儿的二愚，一切顺理成章。倒是老甄改变习惯，免去“俺贫下中农”的口语，像有尿性的烟民，咯噔一下戒了烟。

张博览

宋宝安 发表于 2020-3-8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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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幽默故事，
多少苦辣酸咸。
细细读来有味，
青春浪去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