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3-4-14 16:31 编辑
回访碎片(6) 共青登楼
现代人要寻访山林做隐士是绝无可能的了,还是留下来吧,尽管自以为天生一块做陶渊明的材料。 作此番感叹,是我回访当年下乡的农场,欲携芳龄十五的小女同行,不料,“住楼房吗?能上网吗?有超市吗?吃麦当劳吗?”小女将一道道城墙似的难题砌到我面前。我自然没法带她到那个山林世界去的。而且自己也被一个庞大的都市世界挽留着。 重返北大荒,走在场部大街上,左顾右盼时眼睛一热,当年那一排排红砖矮平房无影无踪,拔地而起的是一座座现代气派的高楼,便喜孜孜地登楼到顶层。我不上天谁上天? 打开门窗,金灿灿的阳光,呼啦啦的空气,扑面而来,裹着了我的身心。多好,没有“领地”,却有一派大好的“领空”。阳光照着,风吹着,窝在矮平房时那股酸菜似的沤气,顿时一扫而空了。展颜舒眉,尽可把天地山水都拉到自己的身边。 凤鸣山在眉尖,那飞而又停的云在额前,我抚摸着搓揉着了。阳台上伸出手去,我要滞留这乡村的夏天和远方的和风细雨。要在这山峦间种下一片翡翠和嫣红,播下一地蛙的鼓和虫的琴,撒下一把狂风浪蝶。 还可以低头看看水呢。水在山下,缠绵地绕着。山有一支好箫呢,吹出一管悠悠的音韵。那韵直流到心里来了。还是很久以前,恋爱的日子里,在水湄我摘过短短的一枝缀满花蕾的野草。我把它夹在一本书里,送给了她。那质表俱香的人,她是不是还常常翻开那本书呢?回首已是灯火阑珊,但这河还在,每天都在呢。 冬天的雪呢?下雪时我“猫”在哪里呢?我在呼啸的烟儿炮里吧。我的耳朵,充满人们对这鬼天气的咒骂。他们要天天一色晴天,希望在阳光普照的路上上班,买便宜而新鲜的鱼肉蔬菜水果。为何不抬头看雪中的山呢? 多好。下面是人间的烟火,上面是流云的天界。还有鸟,啁啁啾啾,一雌一雄,先是互不相干地唱,然后对唱二重唱,后来又互不相干地唱……人也应该是这样吧,在市声烟火里浸泡久了,就要上来透透气。难怪人们羡慕鸟呢。地下觅食,树上唱歌,人间的俗乐,仙境的高雅,鸟都有了。现在高楼的枝头上,我便是鸟了,在自个儿的心里飞翔着了。 天色暗下来了,主人进门来到窗边。“怎么不开灯呢?”“有月呢。” 果然有月!满房满室的月,满天满地的月。我开始后悔没带小女来。 (原载于《浙江商报》1997年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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