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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巷(20—22)换糖 唱春 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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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8 22:52: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5-28 23:04 编辑

颜巷留痕(20)
换糖佬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我家老屋前的青石板路上,常见有人左肩挑一糖担子,右手执一小镗锣,指夹一小木笏状木片,腕带指动轻敲,镗锣便发出“嘡! 嘡!”的清脆响声。
  一听到这镗锣声,大人小孩都知道是换糖佬来了,随即从家中奔出,掏钱买糖食。儿时我很喜欢吃糖,成了糖担子的主顾。但当时更多的人家不是拿钱买糖,而是用废铜烂铁、旧纸破布和鸡鸭毛牙膏皮等物品换糖,所以卖糖的人又被唤叫“换糖佬”。
  换糖佬的糖担子很简陋,一根扁担两个筐,挑起担子走四方。后面的竹筐里放收来的废旧物品,前面的竹筐上面安放一块方形木板,上面放着一块扁圆饼状的麦芽糖,白色略黄且硬。换糖佬根据你付几分钱裁定大小,用一把斧形的作刀,垂直对准要切的方位,用小锤轻敲一下,你买的这一部分糖就从整体分离出来,被切成了长条状。
  敲切作糖也需技巧,用力过重,糖易被震碎;用力过轻,糖切不下来。糖敲碎了,买主自然就不会要。所以,敲切时十分讲究,要保持一条直线,齐齐整整切下来。吃在嘴里又甜又脆,却又不粘牙。
  糖担子前面的竹筐里也有一只铁皮罐子,里面放的是味道甜柔爽口的糖稀,黄褐色半透明液体,粘稠发亮,煞是可人,大人孩子都管它叫搅搅糖。买时换糖佬根据你付钱多少,是一分还是二分,用两根两寸多长的芦苇杆子在糖稀里转搅一下,可多可少。杆子都是预先在家切好的,中间没有节,以方便吹气。
  搅搅糖拿到手,玩的花样很多,可以一头粘得大点,一头只粘一小点,然后对准小点轻吹,杆子前面的糖稀就会变成一个大糖气泡,煞是好玩。破了,与大点的糖稀和起来再搅,搅匀后依法再吹。
  另外,可以将糖稀互搅,然后拉成一条条长丝。搅搅糖吃在嘴里甜而软,可以边搅边吃,也可以继续玩花样,消磨寂寞的时光。
  小时候,换糖佬给我的童年生活带来了不少的乐趣。
(原载于《中国食品》2001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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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8 22:57: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5-29 00:01 编辑

颜巷留痕(21)
唱春佬


  今年春节回丹阳老家探亲,居然在乡村又见唱春佬,很是兴奋。在我的记忆中,春节期间的唱春,是与敲锣鼓、放鞭炮、送财神、玩花灯、放风筝等挂联在一起的。这些民俗能延续到今天,实是幸事。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回老家过年,常见唱春佬串村走巷,手拿竹片敲小锣,唱着各种春调,挨门及户送春。他们合掌鞠躬拜年,然后把准备好的吉利话编成顺口溜边敲边唱,不时围着一群孩子看热闹。从大年初一直到正月半,这为春节又增添了一份喜庆的气氛。
  唱春佬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唱春,又称颂春、送春;春调,犹如山歌、道情。唱春这门民间说唱艺术,据说从明朝起就在江南一带流行,久盛不衰确有其深厚的群众基础。说唱的形式和内容,富有江南地方风俗,既通俗易懂、便于流传,又独具特色、自成一家。由于词浅显通俗,又是方言行腔切韵,听起来感觉很亲切。
  唱春能流传下来,还因为唱春佬善于演唱当地发生的轶闻趣事,就如当年瞎子阿炳在无锡城里唱新闻一样。到人家门前唱春,唱春佬更多的是唱一些吉祥话、祝福话,见物唱物,见人唱人。时代变化,内容也变化。那天我在邻村一位老友家串门,唱春人听说这家有个学生今年要考大学,他马上就唱:东风洋洋送春归,南风添喜又添财。西风长送福禄寿,今年高考状元来。
  唱春佬把大家唱得乐滋滋的。有些唱春佬文化不高,唱“见之歌”是初学者的必修课,靠博闻强记,善社会调查,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唱到哪样就交待出它的根源蒂落。如看见老人唱“寿星灵婆”;见到小孩唱“神童出世”;见到姑娘嫂子唱“仙女下凡”;见到青壮年唱“出将入相”。这也叫“欢喜歌”。有了满腹春歌,便能应对自如。记得鲁迅先生说过:“到现在到处还有民谣、山歌、渔歌等,这就是不识字的诗人的作品。”我想,唱春佬也就是不识字的诗人。
  当然,春节期间的唱春佬中,并不都是说唱艺人。许多唱春佬是为生活所迫,出来串村走巷,挨门及户唱春,挣赏钱或团子、年糕、馒头的,故有“半月送春三月粮”之说。他们往往只能唱几句,热闹一阵。但确有一些唱春佬很高明,能唱许多故事,编许多吉祥话。如“恭喜恭喜你发财,子孙满堂笑眼开,门庭兴旺根基牢,吉星高照鸿运来”;又如“大门八字开,财源滚滚来,财神坐中堂,守住你家财”,等等
  无论是为生活而唱春的,还是真正的说唱艺人,现时愈来愈少了。一则因为生活水平提高了,用不着再出来唱春挣钱;再则很少有人去做江南民间文艺的工作。唱春也会如吴歌一样从民间消失的。
(原载于《江南晚报》1997年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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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8 23:01: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5-28 23:03 编辑

颜巷留痕(22)
报路佬

  故乡丹阳的颜巷村有近千人口,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那些年按乡俗,死人入殓下棺,举行祭奠仪式之后,就是举棺抬向坟地了。在这条通向阴界的冥路上,有一个手扶棺头倒行引路的人,人们习惯称之为“报路佬”。
  村里人办丧事,为送葬“报路”,都由一位外姓老人充当。这个为死者引路的角色,自然是受人信赖和尊重的。“报路”实际上还是抬棺送葬的总指挥抑或主持人,而送葬本身有许多古老的禁忌,稍有差错,都会招来极大的麻烦。村里都是颜姓一族,却这样信赖一个非本姓族人,其间是有缘故的。
  这位“报路佬”出身很苦,原是颜家老族长收留的一个要饭孤儿,当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才十来岁,跟着做族长的老爷提壶倒茶点烟,做个贴身小厮。但不久老爷去世,他又成了流浪儿。村里人看他可怜,便常周济他一些吃的穿的。他也常为这家那家干些杂活。遇有婚事,就去劈柴洗碗抬嫁妆;遇丧事,就陪孝子伴棺守灵,架孝子磕头谢宾,且和孝子一样披麻戴孝。日子久了,便熟悉了婚丧中一切繁杂礼仪。当他二十多岁时,已是一个出色的司仪主持。经他主持的婚丧,总是周到圆满,即使遇上麻烦事,也能逢凶化吉。
  有一年,村里一位老妇人去世,因儿子生前不孝,出殡那天,舅舅带一帮人来教训外甥。这在老家的风俗中,是天经地义的事,别人不好阻拦。舅舅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待送葬开始的时候,端上满满一碗酒放到棺材头上,然后手持丧棍站在那个做儿子的身旁。舅家这一放酒,村里人自然都明白了,这是个古老的规矩:在抬棺材去坟地的路上,碗里酒只要洒出一滴,舅舅就要揍外甥一棍,酒洒两滴揍两棍,步步洒酒,就要一步一棍,打死勿论。从家门到坟地一里多路,沿途要拐弯上坡过河沟,路途坎坷,要让抬着的棺材不摇晃几乎比登天还难。
  人命关天,眼看要有祸事发生。做儿子的后悔莫及,只伏在棺前的土路上痛哭。村里人都捏一把冷汗。“报路佬”也倒吸一口凉气,儿子不孝,罪不当死,总要救他一命。“报路佬”从抬棺送葬的人群中挑出十六条壮汉,分成两班,每班八人,四高四矮。因棺材都是前高后矮,就让四位矮个抬前,四位高个抬后,以保持棺材平衡。分拨停当,“报路佬”扶住棺头,稳稳地喊一声:“前后——起哇!”八条汉子把棺材抬起,碗中酒纹丝不动,引得围观人一片喝彩。“报路佬”又吼一声:“迈小步往前——走啦——!”孝子在前,“叭!”地摔碎老盆,亲眷哭声大作,抬棺队伍便缓缓上路了。
  按规矩,一路上棺材不能落地,换班时只能悬空换肩,两班人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报路佬”扶棺引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时高声吼喊:“左边有矮脚坑——踮脚慢行!”“前头上坡——前杠低三寸!”“右边有水——当心脚滑!”一口上好的柏木棺加上底座,有近二千斤,每人肩上都有二百多斤的份量,还要前鞠后躬,过桥上坡,行走百步就会气喘吁吁。两班人马不停轮换,“报路佬”扶牢棺头,倒退而行,呼喝喊叫,大汗淋漓。到墓地时,棺头那碗酒居然滴酒未洒。做舅舅的只好用这碗酒祭奠老姐,外甥也磕头谢罪,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了。
  八十年代初,“报路佬”寿终正寝。安葬那天,一村人为他送行。
(原载于《西安日报》2002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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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9 15:51:42 | 显示全部楼层
    “敲切作糖。如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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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9 22: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石予民 发表于 2019-5-29 15:51
“敲切作糖”。如何理解?

    在俺老家,买麦芽糖的糖担子有两种糖,罐子里的糖稀叫胶(搅)糖,木板上糖块叫作糖。作糖硬而脆,操作时,切是纵向受力,敲是横向受力,大概是为了糖不粘刀且条状完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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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0 00: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读颜老师的文章,娓娓道来的感觉真好!细细地看、慢慢地品,就像文中的搅搅糖一样香甜细腻,一直融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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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0 09: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早的旧闻还是很乡土味。卖糠佬温州一带也有,可以用物换糠,敲切一刀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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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0 17: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颜逸卿 发表于 2019-5-28 23:01
颜巷留痕(22)
报路佬
  故乡丹阳的颜巷村有近千人口,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那些年按乡俗,死人入殓下 ...

《报路佬》一文跌宕起伏、有惊无险,写得真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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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30 19:46:15 | 显示全部楼层
毛佩莲 发表于 2019-5-30 00:22
读颜老师的文章,娓娓道来的感觉真好!细细地看、慢慢地品,就像文中的搅搅糖一样香甜细腻,一直融进心里。

    小文得毛佩莲妙语美评,在下颇感欣慰心存感激。咱们分享的是对家乡的情感。
国人固有的传统观念里,故乡有着强烈的存在感。这种情感的浓厚,是西方文化中所没有的,比如移民国家更倾向于寻找新的家园,而国人的思想观念则是对家乡的眷恋。家乡是脚下的路,也是远行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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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30 19:48:09 | 显示全部楼层
黄成兴 发表于 2019-5-30 09:01
老早的旧闻还是很乡土味。卖糠佬温州一带也有,可以用物换糠,敲切一刀准。

    仁兄的“敲切一刀准”,正是俺想表达的。当年日子清苦,甜味自然放大,何况平添乐趣。当年能吃能玩的,还有棉花糖、泡泡糖,而捏糖人、吹糖人,画糖人属于高消费,自然是观者多买者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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