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巷留痕(16) 山村犬吠声
夜在月的清辉中沉淀下来了,西家村庄宛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一扇扇窗口渐渐被流水一样的月光斟满,四周静极了,隔着一条又一条深巷,我听见了几阵犬吠,轻风般徐徐吹来,在我凝神捕捉的瞬间,又汪成一片清朗的月色,沿着村庄深巷流走,牵引着我的心绪。 我披衣走进院子,想辨认犬吠是从村庄的哪个方向传来,吠声仿佛故意逗我似的,忽东又忽西。我慢慢蹲下来,月光拆开了一节竹篱,那吠声又到我跟前嗅我的裤脚,一直将我拽回到遥远的童年。 躺在瓜棚里看瓜的夜里,那条大花狗在草埂上为我们守夜,偶尔的叫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月光和露珠已落满全身。在那些月夜,我童年的心思应和着大花狗汪汪的叫声,变得宁静而悠远。外公的鼾声清香如小风中渐熟的瓜园,我以为时光停留在那里,永远不会走远。 一阵急促的吠声叫醒我,时光已流逝多年,大花狗永远睡在荒草杂芜的瓜园里,只剩下我伫立在这个月夜,在依然熟稔的吠声里,听听哪一阵来自我音讯久隔的童年的瓜园。 在月光轻泻的夜晚听见犬吠,我想起更多的仍是流动在记忆里的往事。想起年少时黑灯瞎火的晚上,陪伴母亲走过一条条曲折高低的田埂路,这时候,只要听见远处传来一两阵吠声,一颗因胆寒而悬着的心便放下来了。母亲攥紧我的手笑着说:“快到外婆家了,听见狗叫了。”那吠声更像是盏灯,暖化我们眼中的黑暗。 后来,在我慢慢长大的光阴里,曾多次一个人摸黑走过长长的夜路,哪怕风声和夜色再恐怖,一听见犬吠,便觉得前面就是家园了。吠声点亮的地方,有一座温馨的老屋小院…… 多少个深夜,我从梦中醒来,便能听见不疾不徐的犬吠穿过一条条深巷传来,月光般落到枕边,抚慰我这颗被焦虑和寂寞腌痛的心灵。这平和的声音宛如一盏灯火,照着我渡过深黑的夜河,一路抵达曙光中的堤岸。 (原载于《丹阳日报》2004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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