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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巷留痕(5)话说颜巷
颜巷,即颜巷村,村里村外都习惯称为“颜巷里”。丹阳地界村名带“巷”字,多半是百户以上的大村,再加上“里”,比如张巷里、三城巷,可见巷中有里。合作化时,曾以张巷颜巷为主组建双巷乡,更见村之规模。颜巷里呈东西走向,两头有石板桥,一条青石板路穿村而过,走过东桥或西桥就出村了。 (一) 村西桥下的小河,村里叫长沟。儿时记忆是,一弯长沟绕村西,三条石板通县城。有意思的是,丹阳城西部也有“三板桥”,后来成了地名。打车坐三轮,说到三板桥,司机都知道。过桥几十米,便是我姑父家住的教师宿舍楼。 东出颜巷,若南行2里是前艾庙,盛于明代的古镇;若东行2里,便是施家村,我姑父的故园,年初五到施家拜年,百无禁忌,自然是最开心的;若再走6里,过徐家村就到山窠里我外婆家了。自打记事起,这个叫西家的小山村,与颜巷一样装着乐趣、存有念想,是根本剪不断脐带的血地,断了筋骨亦连着血脉。 西出颜巷,若北行2里是张巷里,我父辈的舅舅家;若南行7里,便是东顶桥,可坐木船到县城大桥下;若西行8里,过彭王庵、步家村就到长段村,沿公路再走7里就进县城了。 早先,村里人去世,散葬在村北不远处,人称“大坟里”、“小坟里”,还在村北一里路处高地上建庙,俗称“高庙”。 后来,逝者归葬在村西外一里路的岗坡上,成了颜巷里的公共墓地,人称“西山上”。高庙改为乡村小学,我姑姑曾在此当老师。而大坟里、小坟里便成了青竹林、桑树田。 再后来,居住地北扩在此盖新屋,比如我堂叔沛福家的新居处,就挨着大坟里。村庄南北扩建,颜巷里自然由狭长变成方形了。 村西老屋后,有两棵数百年的柏树,据说是祖上建村后栽下的。我没事的时候就会想起它来,不管刮风下雨,它都一直屹立在那儿。我每次回颜巷,远远的就能望见它,看见它我就知道快到家了。爷爷奶奶在我心里,就是那两棵柏树。我希望自己也是一棵树,这样他俩才不会孤单地在那里站立着,要是哪天倒下了,我就去做那棵树。 (二) 村西一条小路直上岗坡,路南是南朝梁代开国皇帝萧衍的陵墓。据说他为汉朝相国萧何的二十五世孙,历史上出名的和尚皇帝、长寿皇帝,因侯景之乱,在建康(今南京)皇城被困饿死,享年86岁。他与南朝齐梁皇帝一样,去世后大多归葬于老家东城乡,依岗坡而建陵墓。学者将丹阳称为“齐梁故里”。 萧衍陵墓往南二百米,便是他父亲梁文帝萧顺之、齐明帝萧鸾的陵墓。方圆十里,还有齐高帝萧道成等八座齐梁帝王的陵墓。陵墓前的守陵神兽等石刻统称为“丹阳南朝陵墓石刻”,分别被列为国家级重点保护文物,丹阳被誉为“江南文物之邦”。 路北是萧衍的三公子梁简文帝萧纲的陵墓。萧纲也是文学家,因其创作风格,形成"宫体"诗的流派。他的大哥萧统,世称昭明太子,主编《昭明文选》,陵墓在南京栖霞狮子冲。萧统的曾孙女便是隋炀帝皇后萧氏。 有意思的是,电视连续剧《琅琊榜》的故事背景,被设定为“南梁大通年间”,自然离不开长眠于此的梁武帝萧衍。南梁,即南朝梁代,因皇室姓萧,也称萧梁。梁是萧衍称帝所定国号,大通,梁武帝时期年号。与南梁对峙的北魏,是北方游牧民族鲜卑人南下建立的政权,后分裂为东魏与西魏。 更有意思的是,路北如今也是颜巷村的公共墓地,我爷爷奶奶的合葬墓与梁武帝陵墓的守陵神兽,以小路相隔仅十几米,村上逝者竟与皇家帝王共享墓地,在华夏大地极为罕见。颜巷人真是好福气。 (三) 风土人情,宗族家训,所有的传统,都是一种叩问,我是谁?从哪里来,在哪儿落脚?居以仁,聚以义,处以礼,待以智,容以信,思以美……祖上以家训传家的方法,引领子孙找回美好的生活味道。 爷爷奶奶仙逝,在天之灵佑焉,不仅守望故园,也在保佑后辈。那年仲秋,我突发胃穿孔而急诊手术,因没告知父亲,他并不知情,当晚奶奶托梦给他,嘱咐去医院照料,父亲惊醒后惊诧,遂遵嘱而至,果不其然。我也觉得神助闯过鬼门关。 山窠里一老头装神弄鬼,来颜巷为女婿盖房看风水,说拆我家老屋,使其门前宽敞,就会兴旺发达。他有违“占必配德”而犯忌,结果,一年里自己死于非命,其儿子因车祸而重伤。 那年沪苏两地回颜巷修缮老屋,同族奶奶昧着良心尽说瞎话,倚老卖老从中作梗。结果老屋仍修缮如期完工,半年后她突然卧床不起,两周后不治而亡。村里人说她作孽被我奶奶收了去,临死前反复叨叨:“沛坤他娘,我没做什么,不要来找我呀!” (四) 以前比较注重宏大的历史,比如国家的、社会的、民族的,而常常忽略微小的历史,比如家族的、家庭的、个人的。其实,每个人的经历都是有价值的,总是不可避免成为历史的注脚。 颜巷的老屋里,装满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故事;我们的记忆中,沉淀了生活印象、家庭情感的细节。然而,时间跨度越大,家族变化越大,老家的概念就渐渐模糊起来了。 差异中的包容,闲适里的分享,记忆里的温暖。一个家族如果没有记忆,他们回不了故乡,一个人如果没有记忆,他也回不了老家。我们这个撒落在上海、长沙、丹阳等地的大家庭,几十年来定期不定期、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丹阳,走进颜巷,不仅乡情悠然,故园难忘,更为亲情绵长,家人团聚。老一辈给我们作出了榜样,于是有了三地团聚四代同堂。 说颜巷话老家,唤起我童年、少年和青年的很多记忆。将其写成乡土文字交流,不辜负老祖宗长辈的希望,不辜负三地兄弟姐妹的乡情,也不辜负我长子长孙的使命。 在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烽火连天的战乱守拙、大江大海的南渡北归里,老祖宗走出齐鲁大地,宛如灯塔各自照亮一方山河,但为今日中国传统家训立镜一面,呼喊声声、余音袅袅里,也有我的感慨:云岭苍苍,运河泱泱,家门之风,山高水长。 (写于2006年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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