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不了的大学梦 吴淑英
我是六八届初中毕业生,从小就非常喜欢学习,立志要考上大学,长大当个科学家。别的小学生害怕考试,我却喜欢考试,一到考试就特别兴奋。 上了初中我是班里的班长,共青团申请人小组的组长,还是学校政治宣传组的成员。刚上了不到半个学期,国家政治上山雨欲来,开始批判三家村,接着文革就开始了,批斗老师,写大字报,敲锣打鼓迎接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学工学农学军,大串联。整个初中下来,文化课数学只学了一元一次方程,二元一次方程。英语只学了26个字母和几句英语口号。 下乡后分在四连炊事班,73年调到新团部供销社。供销社只有我一个天津知青,天津对口招生基本就没有我的份了。1977年忽如一夜春风来,听到了大学招生考试的消息,但是没学过物理,没学过化学怎么考 ?考中专年龄又大了,中专要求52年1月1日以后出生,我正好是1月1日生日,抱着一线希望跑到团部去问,他们说得请示上级,几天后回话说可以报考。赶紧借来一本初中代数,废寝忘食的学起来,遇到不会的题记下了,去请教一中的老师和宣传股的秀才们。很快就到了考试时间,还好中专只考数学语文政治。其实试卷挺简单,只要学过都能做出来,有一道勾股定理的题,因为没学过几何,只能用算术的方法做出来。语文有汉语拼音,解词,造句,古文翻译《愚公移山》,作文的题目是《当我填写入学志愿书的时候》,写得挺顺利,写完一读自己特别满意。听团里阅卷回来的老师讲,我的总分在团里中专类排第一,顺利的考进了第一志愿的长春冶金地质学校。 到长春上学上学后,去招生的老师对我说:你是我抢回来的,你已经被佳木斯中医药学校录取,但你第一志愿报的是咱们学校,楞把你要回来了。学校里报地质专业的人很少,第一志愿报考的就更少了,所以老师们对我的印象很深。我们班只有四个女生,其余都是男生,几乎涵盖十二个属相,最小的是刚毕业的高中生,小我近一旬。 我们学校挨着吉林大学和长春光机研究所,面积特别大,师资力量强,教材都是大专的教材,学校想升级大专,正在申报中,但是长春已经有了一所地质大学,一个城市不能有两所地质大学,如果升大专只能迁到别的城市,好多教师的家都在长春,搬迁的阻力很大。 第一年主要学习基础课,外加地质学和矿物学。数学老师是一个清瘦的老头,其实年龄并不大,文革挨整被打掉两颗牙,课教得特别棒,一年时间从代数,几何,三角函数,解析几何到大学的微积分,都教会了我们。他把枯燥的数字讲得妙趣横生,把难记的公式编成顺口溜,便于我们记忆。至今我还记得其中的一个 :一字居中六角形,正余函数分两群。对角相乘等于一,邻居相乘是自身。品字摆成倒三角,顶为勾股底为弦。背会这个,所有的三角函数公式都能倒出来。矿物学需要高深的化学知识,所以化学也讲得很深,从酸碱盐,元素周期表,一直讲到分析化学。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的专业课和基础课都考到全班头几名,我为自己感到骄傲。地质专业需要强健的体魄,每天早晨风雨无阻的跑步,从学校跑到南湖公园再转回来。 1978年知青开始陆陆续续的返城,到79年街坊邻居的孩子们都回来了,父母坐不住了,一封封的来信催我回去,后来又派姐夫亲自到学校督促。我向学校提出退学申请,系领导找我谈话说:你们是招考后的第一届毕业生,各地的地质研究所,地质大队,新成立的黄金部队都来要人,你毕业后也可以留校当辅导员。一面是学校的谆谆挽留,一面是父母热切的盼归,母亲退休正好有一个顶替的名额,错过这个机会就不能顶替了,一咬牙办了退学手续。 顺利的回天津顶替母亲进了和平制药厂,因为刚从学校出来,所以厂里青工的摸底考试我考了第一名,分到特别好的岗位。我厂是国营大厂,非常重视青工的学习,有专门的教育科,组织青工文化补习班,有初中班,高中班,我在高中班当班长。我积极参加厂里的各种培训,向厂里的小报投稿,参加讲演比赛。命运之神终于眷顾到我,给我一个脱产上大学的机会,惊喜之余又犯了难,将近三十岁的我刚刚怀孕,是要孩子还是舍弃孩子上大学?让我陷入两难,心情焦虑,短短几天瘦了好几斤。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也许就是此生最后一个上大学的机会,真舍不得放弃。放弃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忍心,毕竟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另外四年后我大学毕业,已经三十四岁了,生小孩就太晚了,最后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放弃了这次上大学的机会。我真恨自己是个女人,如果是男人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我时常想,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我们就不会小小年纪就中断学业,如果没有文革我就会按部就班的上高中,考大学。没能上大学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不能圆的大学梦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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