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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林:黑土地上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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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2 11:45: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选自《岁月名山》
黑土地上的一声巨响
李福林

    2007年的7月份,我们几个曾在十二团一中当过教师的老知青重返了北大荒,回到了当年的十二团。期间我问起过当地的一些人:可还记得1970年十二团三连在开垦荒地时,曾因炸药爆炸,有四个青年人全部丧生的事。和我年龄差不多的有些还记得,年龄比我小的大都不知道那回事。
    那是三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随着光阴的流逝,是不是人们已经把过去的事情渐渐的淡忘了?
    三连在兵团成立之前是名山农场的畜牧队,以繁育饲养猪、羊等牲畜为主业,没有多少耕地。1970年9月,为了扩大三连的耕地面积,团里决定开垦三连西边的一大块荒地。那块荒地离三连大约有二十来里,是一大片从未开垦过的原始荒地,地面上遍布着荒草,隔三差五的长了些高低不等的树丛。那年,由八连、十四连抽调来的人和拖拉机以及三连自己的一个机组,在那片荒地上搭起了帐篷,建立了开荒点,吃住在那里,不分白天黑夜两班倒的开垦这片荒地。
    开垦这样的荒地,最麻烦的是清理地上的树木。先要把那些树干伐倒,然后再把树根从土里清理出来,拖拉机才能翻地、耙地。如果不把这些树根清理出来,拖拉机翻地时它会卡在大犁犁片的间隙中,使得拖拉机无法正常工作。小一点的树根可以直接刨出来,稍粗点的只能用炸药把树根炸碎、炸松。
1970年9月11日上午11时许,李胜德(三连指导员),从开荒点检查完工作,坐着马车正在返回连队的路上,猛然间,轰的一声从开荒点的方向传了过来,他随口说道:“这么响,都快吃午饭了,是哪个小子放的炮”。因当时开荒点放炮炸树根,时不时的有放炮声传过来,所以一马车的人谁都没有在意。可万万没有想到,之后的一切都是缘于这一声炮响。
    那天中午刚开中午饭,我(时任三连食堂炊事班长)正在食堂里招呼着忙碌了大半天的知青们吃午饭。远远的传来拖拉机的轰隆声,一般情况下拖拉机在进入连队后都要减速,轰隆声随着就要小很多。可这台拖拉机的轰隆声一点没变,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转眼间一辆红色东方红54履带式拖拉机风驰电掣般的开进连队,一个急转弯停在了食堂外边的小操场上。我从食堂窗户向外望去,只见从这台拖拉机副驾驶一边的门里伸出一只脚来。我越看越觉得不对,这只脚的脚尖怎么是朝下的呢,脚尖朝下那人是怎么呆在驾驶室里的?我赶紧跑到拖拉机跟前,只见驾驶室里斜躺着一个人,浑身上下血呼呼的粘满了土和树枝子,一条腿搭拉在驾驶室的门边上,两眼紧闭嘴角不时的抽动着。拖拉机是从开荒点开回来的,驾驶员当时只说了一句:“开荒点出事了!”,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们意识到出事了,开荒点出大事了。
    噩耗很快传遍了全连,人们都不约而同的聚集到连部。这时正值中午休息,和团部联系的电话线正由团广播站广播占用着,打电话要等到广播结束后。当天三连的55胶轮拖拉机去了团部也还没回来。马号班付来山的那挂马车是上午刚从开荒点回来的,此时他放下刚端起来的饭碗,跑到马号套上马车直奔开荒点去。指导员李胜德坐在车上,当时在连里的一些知青和老职工好象是自觉的也都上了马车,大家的脸都是紧绷着的,谁都没说话,因为直到这时谁都还不知道开荒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车一阵风似的奔跑着,迎面象疯了一样的跑过来两个人,是从开荒点一路跑来的。到了马车跟前,他们气喘吁吁的哭着说:“找到了两个,小庞还没找着呢!”。指导员李胜德颤抖的声音急切的问道:“找到的两人怎么样?”报信的人哭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摇晃着脑袋。我们到了开荒点,帐篷外边早已站着三、四个人,他们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象傻了一样晃悠着向我们走过来,声音低沉的说:“三个都已经找到了,人全都完了”。他们的话音刚落,仿佛在耳边响了一声闷雷,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脑袋瓜子像触了电似的一下一下的发木,耳朵里嗡嗡响。旁边的人说些什么再也听不见,呆呆的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有人拉了我一下,是祁秦生(北京知青,和我是化院附中的同学)他小声的跟我说:“咱们跟着点指导员,当心他承受不了”。
    我们来到了出事的地点,只见一个有一平方米大小的坑,坑里有一些被炸碎的树根,坑边上散落着几块衣服的碎片,有一个纸烟盒,里面只剩下几个没有了烟丝的空纸筒,还有一块带着半截表带的手表(后来人们说,那块手表指针停着的时间可能就是炸药爆炸的时间,也就是这四个年青人……)。开荒点的人说:“这就是爆炸的地方,人都被崩出去了二、三十米远”。随后在他们的带领下我们逐一来到了张爱义、李凤龙和小庞的遗体旁。他们被炸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象睡着了一样静静的躺在那里。我不相信这就是和我们朝夕相处的好兄弟,我的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我哭了,我想跑,跑的远远的。这时,名山边防站的军医乘着212吉普车,挎着药箱赶到了,他用手轻轻的按在张爱义的手腕上。李胜德指导员在旁边悄声问道:还有希望吗?军医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团里接到三连的报告,团参谋长、团部医院的医生等一行人,乘着解放牌大卡车赶到了三连。他们到三连后,立刻决定把从开荒点送回来的于惠敏送往宝泉岭师部医院抢救。连里马上找了八个小伙子,两人一组手拉着手举着输液瓶抬着担架站在大卡车上。刚走到萝北县城,于惠敏就休克过去了,被就近送到萝北县医院抢救,终因伤势过重没有抢救过来。
    那天下午,张爱义、李凤龙、庞树森和于惠敏的遗体,分别从开荒点和萝北县城送回了三连,临时安放在连队北边的窑地(制砖坯烧砖的场地)。晚上我和刘堃(69届北京知青)在窑地守护他们。我躺在窑地的坯棚子里,离我身边不远的地方安放着他们的遗体。我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脑子里只是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眼前总是他们四个人血肉模糊的那些情景。我在想:小庞,我的好兄弟,昨天咱们还在一块打蓝球呢,今天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后来,团里在三连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当时条件简陋,但李景维(三连文书)他们把会场布置的十分庄严肃穆。追悼会来了很多人,三连路口的公路道班也来人并送了花圈。连队里的人希望能给他们四个人授予烈士称号,追认为共产党员。后来团里给定为“因公牺牲”,据说是因为没有突出的事迹,他们在生前也没有提出过入党要求。
过后根据现场的情况和当时在现场的人回忆,整个事件的过程大致是:那天上午李胜德指导员离开开荒点后,张爱义、庞树森、李凤龙、于惠敏和另外一个小伙子共五个人,开着拖拉机出去翻地。在翻地的过程中遇到一个没有被清除的大树根。张爱义、庞树森、李凤龙、于惠敏他们四个人下了拖拉机,围着树根埋炸药准备炸树根。怕炸药爆炸时拖拉机受损,另外的那个小伙子摘下拖拉机牵引的大犁,把拖拉机开向了远处。他刚停下拖拉机就听到后面一声爆炸响,从拖拉机驾驶室后面的小窗户望去,只见腾起的烟雾尘土中飞舞着帽子、衣服和炸碎了的树根。他飞步跑到爆炸的地方,在大犁边上看到了已经受伤的于惠敏,其他三个人全不见了。他把于惠敏抱上拖拉机,将拖拉机径直开到了开荒点的帐篷外。他钻进帐篷向里面的人只说了句:“出事了”,一头扎在铺上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另一个人人赶紧跑了出来,开着那台拖拉机风驰电掣般的回了三连。其他人飞奔到爆炸的地方,先找到了张爱义和李凤龙,又派两个人回连里报信,庞树森是最后才找到的。
    因为爆炸发生时在场的四个人都没了,所以爆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谁也说不清楚,“在排除哑炮时发生爆炸”是后来比较认可的一种推测。
    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我总会想起小庞的父亲、母亲和哥哥向小庞做最后告别时的情景。那天,他们来到小庞的棺木前,小庞的母亲一下就哭晕过去了,老父亲操着一口浓重的天津口音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小庞的小名“眼儿呀!让我摸摸,让我摸摸”!他不顾身边搀扶人的劝阻扑向前去,他想要最后一次再亲手摸一摸自己的儿子。此时,周围的人早已经哭成了一片,老年丧子这种让人撕心裂肺的巨大痛苦他们如何承受得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我实在不忍心把这场景都一一记述下来。当年我目睹和经历了这个事件发生后的过程,当时的那些场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记述下这些,就是希望人们不要忘记,曾经有这样四个年青人,他们为了国家、人民的利益,为了边疆的农垦事业,把自己年青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北大荒这片黑土地上。
    愿我的这些记述不要打扰了他们的在天之灵,他们的亲人如果看到了我的记述,千万别再引起那痛苦的回忆。
    在他们牺牲的黑土地上、也在我们的心里,立个纪念碑吧!深深的铭刻上他们的名字:庞树森、张爱义、李凤龙、于惠敏。

                                            原十二团三连 北京知青 李福林
                                               二OO八年五月九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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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2 20: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炮四条人命,三连出大事,当年发愁——怎么向孩子的家人交代;
  四十八年过去,名山未立碑,如今遗憾——如何向亡故的知青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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