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岁月(3) 洗 澡 洗澡,一种用水洗去身上的污垢的行为。这事儿要细说起来,还真是一个有趣的让人浮想联翩的话题。 现代口语说的洗澡,古代称之沐浴。沐,指洗头;浴,则指洗身。我国沐浴历史悠久,3000多年前的甲骨文就有沐浴的记载,1500多年前有沐浴的专著《沐浴经》,1000多年前有公共浴室营业,即澡堂子。 上个世纪60年代末,知青下乡到黑土地,队里有俱乐部、食堂,却没有一间浴室。初来乍到的城市知青没地方洗澡,觉得很不习惯。后来到30里外的场部,也没找到洗澡的地方,就觉得纳闷了。一打听,说是场部再往东18里的萝北县城凤翔有个澡堂子。 当年知青上一回凤翔谈何容易,洗澡便成了一种奢望。于是,收工回到宿舍,只能就着一盆水擦巴擦巴。擦完澡以后,再看那一盆水,一层汗泥沫儿浮在水面。有人戏言:熬了一锅浓汤;有人玩笑:能浇一亩好地。后来知青回城探亲,带回来大号的铝制盆,洗衣、擦澡,一举两得。但热水用量明显增大,水房烧水供不应求,先到的接热水,后来的打井水。水房成了冲突的多发之地。 擦澡洗头等并非小事,况且都离不开热水。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公关搞好关系的,有男女搭配互助的,有吵闹踢水桶的,甚至有打仗动拳头的。水房原本供需失衡,又添是非曲直,烧水工换了好几茬也不顶事。好在山里人,不缺柴火烧。男同胞慢慢看出了门道,宿舍里连炕砌炉子,烧炕、热水、开小灶,一举多得,后来又推广到女宿舍。美其名曰:有条件要洗,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洗。 时逢盛夏,大家伙儿相约去东面的鸭蛋河抑或南面的蜂蜜河,男同胞跳到河里游泳撒欢,女同胞则哼着歌儿站在河水里洗衣服,艳丽的衣裳在河边柳树枝梢上飘,乌油油长发瀑布似地垂向河面,洗去污迹、汗水和疲惫,于是就逗,就闹:“啊唷妈呀!”“咋的啦?”“小泥鳅咬我了!”“缺德,逮住它!”一片快活的笑声溅得满山野都是。 但适宜野外洗澡的好时光是短暂的,平时只能擦擦身子,毕竟不如泡澡堂子。每逢回城探亲,到家搁下旅行袋,头一件事儿便是去澡堂。有时甚至等不及,利用在沈阳或天津倒车那数小时,对付几口填饱肚子,就近找开了澡堂。进门,跑堂用悠长的声音唤道:“来啦!”替你打起布帘。卧塌上铺着枕头、褥单、毛巾被;茶几上有台镜、梳子、茶水。 搓澡师傅叉开五指,手一抖,毛巾翻飞开阖,啪啪脆响,去掉皱褶,裹在手上熨熨贴贴,做一个漂亮的扇面,毛巾把儿软着陆似地奔向顾客的身体。尔后运口气,搓下巴时,躲开喉结;搓胸脯,用掌心护住乳头旋转轻柔;然后顺肋而下,经过胯骨手把儿自然起伏。若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劲搓下去,碰上瘦子,会搓红破皮。到了腹部,遇上胖子,肉峰涌动,一把搓不到头,马上改变方向,小把小把横搓。搓得满身都是“小蚯蚓”,浑身轻松,舒坦极了。 返城,我在工厂做机修工模具工那阵,每当下班铃响后,鬼也似地朝浴室冲去。雾气腾腾的大池子,水皮上浮满脑袋瓜。饭厨子汗泥油汪汪,锅炉工汗泥毛糙糙,冲床工汗泥窜股铁腥味,装卸工汗泥随活儿变色。大伙儿在里面一阵忙乎,打肥皂、洗头、搓背、打喷嚏、擤鼻涕,荤话笑谈不断。走出大池去淋浴,身上挂满粘涎,拉丝,却身心轻爽,乐呵死了。 如今,我在家里泡浴时,常想起当年洗澡的那份情趣。然而又打心眼鄙夷变了味儿的桑拿浴,纸醉金迷,矫情伪饰。在澡堂里,人和人才能赤裸裸坦城相待呀。 (原载于《哈尔滨日报》1994年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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